车子驶上葵青公路,一路疾驰直奔葵青货柜码头。靓坤斜倚在后座,指尖夹着大哥大,利落按下韩斌的号码,听筒里的忙音没响几声便被接起,那头传来韩斌带着对账忙碌的几分疑惑:“阿坤?这时候找我,有事?”
“斌哥,在码头办公室?”靓坤开门见山,语气干脆利落,半分拖沓都无。
“在呢,正对着账。怎么,要过来?”
“嗯,有事找你搭把手,半小时到。”
“行,我等你。”
挂了电话,靓坤抬眼望向车窗外,公路两侧堆满五颜六色的集装箱,巨型起重机的铁臂在灰蒙蒙的天幕下缓缓起落。葵青码头向来这般光景,终日喧嚣忙碌,看似杂乱无章,却藏着工业时代独有的规整与森严秩序。
车子最终停在码头办公区一栋不起眼的三层小楼前,王建国先一步下车,锐利目光扫过四周,确认周遭无虞后,才上前拉开车门。靓坤抬手轻理衣领,抬脚径直迈步走入楼内。
韩斌的办公室在二楼尽头,门虚掩着,推门而入时,正见他坐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手指在计算器上飞快按动,噼啪声响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见靓坤进来,他当即停了手里的活,起身迎上,递过一支烟:“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靓坤接烟点燃,深吸一口,浓白烟雾缓缓吐出:“向你借条船。”
“船?”韩斌微愣,“运货的货船?”
“快艇,今晚要用。”靓坤语气笃定,没有半分含糊。
韩斌盯着他看了两秒,深谙他行事从不拖沓,也不多问用途,当即点头应下:“我这儿快艇分好几款,最小的12马力,也就近海逛逛;中等24马力,速度够用;最大的是改装款,36马力双引擎,还装了加强推进器,真要跑起来,水警的追缉船都未必能跟上。”
“就要最大的。”靓坤弹了弹烟灰,沉声吩咐,“油加满,今晚九点前备好。”
“行,没问题。”韩斌应得爽快,转身走到墙边拉开抽屉,取出一串沉甸甸的钥匙递过来,“码头三号泊位,黑身白顶,船号海鹰三号,油早给你加满了,随时能开。”
靓坤接过钥匙,转头对身后的王建国道:“建国,今晚你们不用跟我,顺利的话,明天上午我就能回来,到时候电话联系。”
王建国欲言又止,知晓靓坤行事自有考量,最终还是颔首应下:“明白,坤哥。要不要安排人在对岸接应?”
“不用,一个人更方便。”靓坤摆手,又补充叮嘱,“这几天你在香港,把我们出国的签证全办妥,韩国、日本、苏联、美国、巴西,全办商务签,找最靠谱的旅行社加急,钱不是问题。”
“知道了坤哥,我下午就去办。”
正事谈完,屋里气氛稍缓,韩斌抬眼瞥了眼墙上的挂钟,笑道:“都快一点了,肯定没吃饭吧?码头食堂对付一口?”
两人下楼去往食堂,所谓食堂,不过是个简易大棚,十几张折叠桌随意摆放,几口大锅热气腾腾,工人们端着不锈钢餐盘排队打饭,喧闹嘈杂,满是烟火市井气。韩斌在这里显然是熟客,食堂师傅见他过来,直接舀了两大盘菜,叉烧、白切鸡配着清炒时蔬,淋上浓稠酱汁,再扣上满满一大碗白米饭。
“条件简陋,别嫌弃。”韩斌把一盘推到靓坤面前。
“有的吃就不错。”靓坤接过,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埋头用餐。
吃饭时闲聊,话题自然而然落到生意上,韩斌扒了一大口饭,语气轻快:“老大哥那边的货,最近走得顺得很,上个月足足出了近三十船,吃的喝的、电器服装、日用百货全都有,那边现在物资紧缺得很,但凡能运过去的货,根本不愁销路。”
靓坤颔首,又问:“我们从老大哥那边带回来的货呢?”
“那更火。”韩斌眼睛一亮,声音都提了几分,“内地不少地方政府,抢着要我们的工业生产线,枪支弹药这边,东南亚的军火商更是踏破门槛,远的我们还卖到中东、非洲,那些地方直接拿黄金钻石来换,利润直接翻倍。”
他喝了口汤,接着细细算账:“我仔细算过,这一进一出,保守利润率也有五成,要是算上枪支弹药,那就是暴利,不然去年也赚不到十几亿美金的利润。”
“斌哥,多叮嘱你手下兄弟,凡事藏在背后就好。”靓坤忽然打断他,语气沉了几分,带着几分警醒,“现在想赚钱于我们而言不难,但凡事得走渠道,终端市场碰都不能碰,那不是我们该沾的地方。”
韩斌笑了笑:“嗨,阿坤,这些还用你说,我们都是老江湖了,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你做事我自然放心,但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多嘱咐你那两个亲兄弟几句。”靓坤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认真。见他这般郑重,韩斌当即点头,应下会好好叮嘱自家兄弟。
吃完饭不过下午两点,外头阳光正好,带着咸腥味的海风穿堂而入,吹得大棚里的热气散了不少。韩斌望着窗外碧蓝的海面,提议道:“下午也没别的事,出海钓钓鱼?我刚进了套日本产的新渔具,还没开过光呢。”
靓坤应声:“行啊。”
码头最不缺的便是船,韩斌带着靓坤去往泊位,登上一艘中型钓鱼船,船长约莫十米,配有休息舱和全套专业钓鱼设备。发动机轰鸣响起,船只缓缓驶离码头,朝着外海开去。
香港周边海域本就不是钓鱼的好去处,海水污染严重,鱼群稀少,于韩斌和靓坤而言,钓鱼不过是幌子,海上无人打扰的私密空间,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船在离岸约莫三海里处停下抛锚,两人拿出渔竿,挂饵、甩线,而后坐在甲板的折叠椅上,静静看着浮标在海面随波轻晃。良久,韩斌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满是隐晦:“现在香港地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抢地盘比我们以前那会儿还要疯狂。14k的几个字头,如今跟香港警方的关系闹得极僵,还有三合会的韩琛,现在跟疯了一样走货搞钱,早就被警方盯上了。”
靓坤目光紧锁海面,沉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不屑与通透:“这再正常不过。韩琛以前就是跟尼坤的小弟,只会拍马屁,虽说有点头脑,但道上没人真认可他。如今三合会让他全面掌舵,他不疯了似的捞钱才怪,无非是想趁着这几年,赚够一辈子花的钱,等回归前抽身移民跑路。”
顿了顿,他依旧望着起伏的海面,话语里满是犀利:“还有14k那些字头,趁着香港几大势力暂不扩张,自然玩命抢地盘扩张,个个都想趁回归前赚足后半生养老的钱,想着到时潇洒移民。他们也不想想,香港警方会那么容易让他们跑路?不把他们兜里的钱全刮干净,还想全身而退,哪有这么好的事!”
韩斌满脸不可置信,转头看向靓坤,低声呢喃:“不至于吧,我看香港警方未必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要办成这事,得牺牲不少警力。”
靓坤笑呵呵看向一旁调试海钓竿的韩斌,一语中的:“你先想清楚,死的这些警察是香港人还是英国人?你要记住,这帮英国人从来没把我们香港人当自己人,死多少人他们根本不在乎,只在乎能从这些人身上刮回多少钱。”
韩斌调试好海钓竿,挂饵甩线,鱼钩远远落入海中,语气平淡又带着几分怅然:“唉,现在香港好多人看不清局势,觉得能跟英国人沾边就是高人一等,实则他们根本不知道,人家从来没把我们当成同类对待。”
“很正常。”靓坤也弄好了自己的钓竿,轻笑一声,话语尖锐直白,“现在不少华人富商,表面上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中国人,实则黄皮白心,骨子里早已归顺外人。搞不好以后香港回归了,他们还会暗中资助那些捣乱的人,搅乱局面。”
韩斌笑了笑,满是感慨地叹道:“你向来比旁人想得远,也看得透彻。”
“若看得不透彻,我也活不到今天。”靓坤淡淡回道,语气里尽是身经百战的沉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至夕阳西下,漫天霞光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绚烂夺目。收竿时,两人不过钓上几条巴掌大的小鱼,尽数随手放生。船只驶回码头时,已是傍晚六点多,靓坤与韩斌道别,言明晚点再来取快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