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病房畅谈(1 / 1)

两人吃着菜,喝着酒。巴根话多了起来,天南海北地扯,说省城的见闻,说林业局里的趣事,也说林场刚接手的一些麻烦——哪个工段偷懒,哪个愣场帐目不清,语气里带着点不屑,又有点“看老子怎么收拾”的跃跃欲试。他不再提要把李越弄进愣场的事,仿佛那只是电话里随口一说。

李越大多时候听着,偶尔应和两句,喝酒倒是实在,巴根喝一口,他也跟着喝一口。北大荒酒劲头足,几口下肚,胃里暖烘烘的,脸上也泛起些热意。酒意氤氲中,巴根那张总是带着疏离感和玩味神情的脸,似乎也变得真切了一些。

“妹夫,”巴根又抿了一口酒,夹了块红烧肉扔进嘴里,嚼着,忽然开口,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酒后的随意,“白天……我给家里打电话了。”

李越夹菜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他。

“你们大伯接的。”巴根笑了笑,有点自嘲,“把我训了一顿,说我手伸得太长,瞎安排。”他看了一眼安静吃饭的图娅,又看回李越,“老爷子说得对。你的路,得你自己走。我啊,就是看着你窝在山里打猎,觉得屈才。不过,你有你的打算,哥不勉强。”

他把缸子里剩下的酒一口喝干,长长出了口气,脸上的神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复杂。“但话我说前头,林场这边,有我。以后有啥难处,或者想换个活法,别跟哥客气。咱们是一家人,真格的。”

这话说得直接,甚至有些粗粝,却比任何漂亮话都实在。李越握着酒瓶的手指紧了紧。他看着巴根,这个白天还让他觉得难以捉摸、满身机关算尽气息的大舅哥,此刻在酒意和病房昏黄的灯光下,竟显露出几分属于兄长、属于家人的、笨拙却真诚的轮廓。

或许,是他先入为主,把巴根想得太复杂了?或许,那些吊儿郎当和玩世不恭,只是他在那个环境里的保护色?而对家人,他心底里,到底还是留着块柔软的地方。

“我明白,大哥。”李越也把自己的酒喝干了,喉咙里火辣辣的,心里却象被这酒烫开了一道口子,有些东西流了进去,暖暖的。“我现在,就想守着图娅,看着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的情,我记着。”

“记着就行!”巴根似乎满意了,重新笑起来,又开了一瓶酒,给自己倒上,“来,再走一个!为了我大外甥……或者大外甥女!早点出来,让他舅也稀罕稀罕!”

这顿饭吃了很久。菜剩下大半,酒喝了两瓶。巴根走的时候,脚步有些晃,但兴致很高,拍着李越的肩膀,又叮嘱图娅好好休息,这才踢踢踏踏地走了,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浓郁的饭菜酒香。图娅看着满桌狼借,又看看李越微红的脸膛,轻声问:“大哥他……喝多了吧?”

李越慢慢收拾着碗筷,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是喝了不少。”他停下手,看向窗外已经完全黑透的夜空,远处场部办公楼还有几扇窗户亮着灯。

“但有些话,没喝多。”

他想起巴根说“咱们是一家人,真格的”时的表情,想起他挨了父亲训后那点不忿又服气的别扭劲儿,还有他风风火火拎着八个饭盒进门的样子。

或许,是他之前想岔了。

这个便宜大舅哥,心思是活泛,路子是野,对权力和好处有着天生的嗅觉和渴望。但对着自家人,那层包裹在外面的壳,底下露出来的,未必全是算计。

至少今晚这顿饭,这顿酒,这些话,李越品出了几分真意。

他把最后一只饭盒盖好,摞起来。图娅已经有些困倦,躺下了。

李越走到窗边,看着那几盏亮着的灯光。其中一盏,或许就是巴根办公室的。

山里的夜风,带着凉意,从窗缝钻进来,吹散了屋里的酒气。

他心里的某个角落,悄然松动了一些。对于即将到来的新生命,对于这个突然以另一种方式介入他生活的“家人”,对于不可知的未来,那层厚厚的戒备和疏离,似乎被今晚的酒菜和话语,泡软了不少。

第二天,日头爬得比昨天更高了些,明晃晃的光通过玻璃,把病房照得亮堂堂,连空气里漂浮的微尘都看得一清二楚。图娅睡得很沉,怀孕后期嗜睡,加之医院环境安静,她这一觉从后半夜直睡到快晌午。呼吸均匀绵长,脸上带着放松的红晕。

李越却早就醒了。他轻手轻脚起来,在狭窄的病房里走了几个来回,又靠在窗边,望着楼下院子里那几个慢悠悠散步的病号发了会儿呆。昨天巴根那顿酒菜带来的暖意和微醺已经散去,剩下的是清醒后更清淅的不自在。

不是对医院不自在,是对这种“闲着”不自在。

他的身体习惯了山林里的跋涉、狩猎时的紧绷、训练狗子时的专注,甚至习惯了在家里劈柴喂鹿、拾掇工具的锁碎。那种充实,是汗水滴进土里、力气换成猎物、心思落在实处带来的踏实。可在这里,除了守着图娅,看着她安稳睡觉,递杯水,说两句话,他好象什么也做不了。时间成了最富馀也最磨人的东西,一分一秒都拉得细长,空落落地悬着,无处着力。

家里怎么样了?进宝的肚子是不是更沉了?它吃东西还好吗?爹娘照看那么多活物,累不累?虎头天狼它们今天训练了没有?这些念头象水底的气泡,不受控制地往上冒,挠得他心头发痒。

中午饭点快到了。李越看着床头柜上昨晚剩下的菜,用网兜装着。他打算去水房打点开水,把菜烫烫,凑合一顿算了。省得再去食堂,又承巴根的情,又得跟人打交道。

他刚拎起网兜,门就被轻轻敲响了。还是那个张护士长,端着打好的两份午饭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李越手里的剩菜。

“哎哟,李同志,这剩菜可不好,凉油腻腻的,吃了对肠胃不好,尤其是图娅同志现在这情况。”张护士长不由分说,放下新打的饭盒,一把接过李越手里的网兜,“我去食堂后厨,等下午开火让他们用大锅给热透了,再拿回来。你们先吃这份新的!”

“护士长,不用麻烦了……”李越想拦,张护士长已经风风火火地转身走了,留下句“不麻烦,顺带手的事儿!”

新打的饭菜和昨天差不多,一荤一素,米饭,汤。李越叫醒图娅,两人默默吃了。热菜热饭下肚,身上暖和了,可李越心里那份“闲得发慌”的感觉,却越发明显。图娅吃完,又有了困意,躺下没多久,呼吸又变得均匀。

李越坐在对面空床上,看着妻子沉静的睡颜,又看看窗外明媚得过分的阳光。他忽然觉得,这四面白墙象个温柔的笼子。

不行,得出去透口气。

他轻轻带上门,走下楼梯,出了医院小楼。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来,暖烘烘的,带着青草和泥土被晒热的气息。场部比医院那边热闹些,能看到穿着工装的人骑车经过,家属区传来隐约的收音机声和孩子的笑闹。

他没什么目的地,只是顺着路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场部供销社门口。红砖房,绿色的木门敞开着,门楣上挂着白底红字的牌子。里面光线略显昏暗,但货架排列整齐,日用百货、油盐酱醋、布匹文具,分门别类。

李越走了进去。柜台后面坐着个戴套袖的中年女售货员,正低头织着毛线,见他进来,抬了下眼皮,没说话。空气里混杂着红糖、肥皂、煤油和旧木头的味道。

他沿着柜台慢慢看。火柴、肥皂、毛巾、搪瓷盆、暖水瓶……都是些家里不缺的东西。转到副食品柜台,看到玻璃罐子里装着的水果硬糖,红红绿绿;还有散装的瓜子,黑亮亮的。他顿了顿。

“同志,瓜子怎么卖?糖块呢?”他开口问。

女售货员报了价。李越掏钱,各称了一斤。用旧报纸分别包成两个锥形包,拿在手里,沉甸甸,沙沙响。有了这两包东西,手里好象没那么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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