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
当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洒向大地的时候。
村口,一个老妇从远处缓缓踱步而来。
老妇五十多岁,衣衫时分破烂,像挂着的碎布一样。
赤脚上的伤口糊着泥和血,头发都结成了绺,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可惜,并不是正常的明亮,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急切。
“俺要见长公主!有要紧事!黑风寨那群杂碎要造反!”
来到村口后,值班的警员刚刚走出,想要阻拦,就见这女妇忽然高声开口。
“??”
值早班的警员顿时懵了。
仔细一看,更加懵逼了。
“刘婶?”
警员认得她,上次去隔壁村卖农具的时候,遇到过。
“刘婶,你怎么这样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慢慢说”
值班的警员连忙耐心说道。
“慢不了!”
刘氏很是焦急,忙不迭地说道:
“我这边有重要消息,黑面虎那王八蛋联络了青龙山、恶狼谷、秃鹫岭,凑了两千多人,要趁朝廷大军来的时候抢咱们桃源村!”
警员脸色一变:
“当真?”
“俺亲耳听见的!独眼龙在聚义厅说,等朝廷大军一到,咱们村肯定顾不上后山,他们就从那条悬崖小路摸上来!”
刘氏语速极快,说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
“对了,长公主殿下呢?俺要见长公主!”
“我带你去。”
值班的警员立即说道。
随后带着她,快步前往桃源村里面走去。
半柱香后。
桃源村议事厅里,气氛有些微妙。
刘氏已经换了干净衣服,捧着一大碗肉粥吃得狼吞虎咽,边吃边说,唾沫星子混着米粒喷出来。
“黑风寨七百多号,青龙山三百,恶狼谷好几百,秃鹫岭好几百,加起来足足有两千出头的兵马!”
“但独眼龙那老狐狸说了,恶狼谷和秃鹫岭未必真出力,想捡现成的”
“黑面虎气得拍桌子,说等抢了咱们村的粮食和仙器,让他们眼红去”
她说完,把最后一口粥扒进嘴里,满足地打了个嗝。
李明珠看着她,平静地问:
“刘婶,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刘氏耐心回答:
“是我一个在山贼窝里做仆人的亲戚告诉我的。”
“她说桃源村都是好人,不忍心,所以就跟我说了。”
李明珠眉头簇起:
“刘婶,你说有条悬崖小路能通后山?”
“对对对!”
刘氏抹了把嘴:
“青龙山后山有条隐道,藏在藤蔓里,老猎户都不知道!能绕到咱们村后山崖顶,用绳子吊下来!”
赵志刚立刻起身:“我去查探。”
“不用。”
李明珠抬手制止:“苏先生早就说过,后山是咱们的软肋。”
随后看向在座众人,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丝笑意,说道:
“诸位,看来黑风寨是觉得咱们好欺负。”
许铁柱捋着胡子,嘿嘿笑道:
“两千山贼?啧,孙豹带一千黑旗军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许建国正在纸上画着什么,头也不抬说道:
“火枪队正好缺实战演练的对象,来得挺凑巧。”
吴全喃喃道:
“根据情报分析,黑风寨、青龙山、恶狼谷、秃鹫岭四方并非铁板一块。”
“这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我们可采取分化瓦解之策。”
许铁柱说道:
“这么多山贼,咱们若能招降,倒是多了不少劳力开荒。”
闻言,众人纷纷符合:
“确实,如果能招降,那接下来的大战就有希望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轻松得不像在讨论两千敌人,倒像在商量晚饭吃什么。
没有恐惧。
一丝都没有。
因为他们知道,苏先生在看着。
李明珠正听着。
脑海中,忽然响起苏清风的声音。
好一会儿后。
对话完毕,众人也讨论完了,她当即缓缓开口说道:
“苏先生刚才传讯与我。”
闻言。
只是瞬间,议事厅安静下来。
所有人挺直腰板,眼神灼灼。
李明珠伸出三根手指:
“先生说了三件事。”
“第一,山贼要打,而且要打得漂亮,这是练兵的好机会,也是招兵买马的好时机。”
“第二,黑风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打下之后,不要毁掉,改造成咱们的前哨站。”
“可与桃源村形成掎角之势,将来对付朝廷大军,进退有余。”
“第三,此战重在招降,山贼中大半是被逼上山的百姓,要让他们知道,放下刀,桃源村有饭吃、有房住、有活路。”
听完后,众人纷纷点头:
“的确如此,此战必须要打,一群山贼而已,不可能有上千黑旗军厉害。”
“是啊,主要是招降,目前村子太需要人了。”
李明珠则看向赵志刚:
“赵署长,战术你来定,多久能拿下黑风寨?”
赵志刚略一沉吟:
“七天。”
李明珠摇头:
“太久。”
“三天吧。”
赵志刚怔了怔,随即笑着点头道:
“那就三天。”
一旁的许建国则插话:
“火枪队现在有八十支枪,弹药充足。”
“我再赶二十支出来,凑够一百,震天雷库存五十颗,够用。”
“不够。”
李明珠说道:
“苏先生说,再拨一百颗震天雷,三十具夜视仪。”
众人眼睛一亮。
夜视仪他们见过。
巴掌大的小玩意,戴在眼前,夜里能看得像白天一样清楚。
上次打孙豹时用过几具,简直是夜战神器。
“另外。”
李明珠补充:
“苏先生说,此战可动用‘无人机’进行侦察。”
“无人机?”
众人茫然。
李明珠其实也不太懂,但她相信苏先生:
“总之,是一种能在天上飞的机关鸟,能从高处看清敌人部署。”
“苏先生说这是新的建筑单位的东西,到时让仙兵们操纵即可。”
“妙啊!”
许铁柱顿时拍大腿:
“如果真是如此,那岂不是开了天眼?”
“若有天眼相助,一天足矣!今夜侦察,明日准备,后日就能破寨!”
赵志刚点头道:
“的确如此。
“好。”
李明珠顿时拍板:
“那就后日,赵署长,你要多少人?”
“八十火枪队,三十警员,二十后勤足矣。”
赵志刚说道:
“不过,我要王疤瘌。”
“准。”
“另外,请苏先生赐下‘无人机’侦察图后,我需要定制几套作战方案。”
“可以。”
会议结束,众人分头行动。
没有凝重,没有悲壮,只有一种近乎亢奋的忙碌。
因为他们知道,这不是赴死,是收割。
黑风寨,聚义厅。
黑面虎胡大彪正在发脾气。
“他娘的独眼龙!跟老子玩心眼!”
他一脚踹翻面前的矮几:
“还有钱彪和孙老四,两个老狐狸!”
瘦高个军师小心翼翼道:
“大哥,要不咱们先不动?等朝廷大军来了再说?”
“等?”
黑面虎瞪眼:
“等他们抢完了,咱们喝西北风?”
他走到厅外,看着山下忙碌的寨子。
七百多号人,是他十几年攒下的家底。
可跟桃源村那些“仙器”比起来
“听说他们有一种铁管子,能喷雷火,百步穿杨。”
“还有一种黑疙瘩,一炸一片”
黑面虎喃喃,不觉有些后怕。
“大哥,那是妖法!”
军师连忙道:
“咱们有山神保佑,不怕!”
黑面虎没接话。
他还是怕。
但更怕弟兄们知道他也怕。
所以最终只说了一句:
“加强戒备。”
“寨门加双岗,后山小路派三十人守着,日夜轮值。”
“是!”
青龙山。
独眼龙赵霸正在擦他的独眼罩。
那是多年前被仇家戳瞎眼睛后,请匠人打的铜罩,边缘镶了圈劣质宝石。
“大哥,黑面虎又派人来催了。”
手下禀报。
“催他娘!”
赵霸把眼罩戴上:
“告诉他,老子拉肚子,去不了。”
手下憋笑:
“那咱们真不动?”
“动个屁。”
赵霸哼道:
“桃源村那帮人有仙法,你当孙豹那一千官兵是泥捏的?让黑面虎先去试试水,咱们看戏。”
“要是黑面虎真打下来了呢?”
“打下来?”
赵霸独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那咱们就去‘帮忙’嘛,都是绿林兄弟,有福同享,对吧?”
手下顿时懂了,连忙拍马屁:
“还是大哥高明!”
恶狼谷。
白毛狼钱彪正在喂他的狼。
真狼,三匹灰毛老狼,是他从小养大的。
“大哥,秃鹫岭那边传话,说孙老四称病不出。”
头目汇报。
钱彪把一块生肉扔给狼,慢悠悠道:
“老狐狸。”
“那咱们”
“咱们也病。”
钱彪擦了擦手:
“告诉黑面虎,老子感染风寒,咳得肺都要出来了,去不了。”
头目迟疑:
“可要是黑面虎真成了”
“成了再说。”
钱彪冷笑:
“成了,咱们去贺喜,顺便‘借’点粮,不成关咱们屁事。”
秃鹫岭。
孙老四正在晒太阳。五十多岁的人了,能躺着绝不坐着。
“四爷,黑风寨又来信了。”
年轻山贼捧着竹简。
“念。”
“黑面虎说,三日后齐聚黑风寨,共商大计。”
“大计?”
孙老四眼皮都不抬:
“他黑面虎有什么大计?送死的大计?”
年轻山贼憋笑:
“那怎么回?”
“就说老子腿脚不便,山路难行,祝他马到功成。”
“是。”
孙老四翻了个身,嘟囔:
“一群傻子桃源村有仙人坐镇,去招惹?嫌命长。”
桃源村。
备战气氛热火朝天,却没有一丝紧张。
训练场上,八十名火枪队员正在进行装填训练。
他们分成四排,前排蹲,后排站,模拟轮射。
“装弹!”
“压实!”
“点火!”
“射击!”
口令干脆利落,动作整齐划一。
虽然只是空枪演练,但那股气势已经像模像样。
许建国带着五金厂的员工,正在调试最后二十支火枪。
枪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另外,还有桃源村过来的一批学徒在打下手。
“许工长,这枪真能打百步?”
一个年轻学徒问。
“百步?”
许建国笑了:“等我把那些设备全部改装好,有效射程能达到三百步,最大射程八百步。”
“不过咱们现在工艺还差点,一百二十步没问题。”
“一百二十步”
学徒咂舌:
“那岂不是站在村口,能打到后山?”
“差不多。”
许建国拍了拍他的肩:
“好好干,等这仗打完,教给更厉害的。”
学徒眼睛放光:
“真的?”
许建国: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另一边,赵志刚正在给三十名警员分配任务。
“你带十人,负责控制水源,你带十人,堵住后路,剩下的跟我强攻寨门。”
“是!!”
警员们高声回答,气氛很是肃杀。
山贼的消息虽然只是一个插曲。
但眼下,却是成为了关键因素。
每个人都在积极备战中。
老村长许铁柱这边。
他正从仓库里出来,手里攥着一把木签子,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
“砖窑三十人,木工坊二十,粮仓守卫十五”
他嘴里念叨着,步子却迈得飞快。
小腿上那道年轻时被狼咬的旧伤,一到阴雨天就疼,今天倒是没感觉了。
路过训练场时,许铁柱停下脚步。
八十个青壮分四排站着,手里握着火枪。
赵志刚站在前面,声音像敲铁片:
“装弹要快!压实要稳!心里默数!一、二、三,放!”
砰!!
响声大作!!
前排蹲下,后排站立,动作齐刷刷的。
许铁柱眯起眼。
他活了六十二年,见过官兵操练,见过乡勇耍刀,没见过这么练兵的。
不练力气,不练刀法,就练装填、瞄准、轮换。
“能成吗?”
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嘀咕。
可想起孙豹那上千黑旗军是怎么没的,又觉得能成。
尤其是想到苏仙长,更加不怀疑了。
“老村长!”
一个年轻人跑过来,是砖窑的许二狗,脸上沾着煤灰:
“咱们那边人手不够,今天要出三千砖坯,还差五个人!”
许铁柱抽出两根木签:
“去找建设营,调五个手脚麻利的,告诉他们,今天多出五百砖,晚饭加肉!”
“好嘞!”
许二狗接过签子就跑。
许铁柱继续往前走。
村东头新盖的二十户房子已经封顶了,瓦片铺得整整齐齐。
许大山那小子搬进去三天,听说夜里睡觉都笑醒过。
“要是能挺过这一关…”
许铁柱喃喃。
不是“要是”,是“一定”。
“毕竟,苏先生在看着呢。”
许建国这边。
五金厂里热得像蒸笼。
三座高炉烧得通红,铁水在坩埚里翻滚,冒出的烟带着硫磺味。
十几个工人光着膀子,汗珠子滴在石板地上,滋啦一声就没了。
“第七根!”
许建国喊着,手里握着长铁钳,从炉里夹出一根通红的铁管。
铁管放在铁砧上,两个壮汉抡起大锤。
铛!
铛!
铛!
火星四溅。
这是今天第七根枪管。
按照计划,三天要凑够一百支火枪,现在还差十九根。
“许先生,钻头又断了!”
一个学徒举着半截钢钻跑来,脸上黑一道白一道。
许建国接过断钻看了看:
“淬火太急,内里有裂纹,换三号钻,慢点进,多浇冷却液。”
“是!”
学徒跑回去。
许建国擦把汗,走到工作台前。
台上摊着图纸,线条横平竖直,标注着他自己才看得懂的符号。
火门枪结构简单:枪管、枪托、火门、击发装置。
简单,却难做。
枪管要直,内壁要光滑,厚度要均匀。
差一丝,炸膛。
他拿起刚做好的击发装置。
一根弯成“s”形的熟铁片,尾部有个小夹子,用来夹火绳。
用手指试了试弹性,还行。
“许工长。”
赵志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一身蓝警服干净得扎眼。
“赵署长。”
许建国抬:
,“有事?”
“来看看进度。”赵志刚走进来,拿起一支成品火枪掂了掂:
“重量差不多?”
“八斤二两,误差不超过三两。”
许建国说:
“弹药也准备好了,每支配二十发,黑火药都是新配的,威力比上次大一成。”
赵志刚点点头,不再多言,带东西离开。
王疤瘌这边。
手腕上的绳子勒得生疼。
王疤瘌坐在柴房角落,透过门缝看外面。
天已经黑了,训练场那边还亮着火把,人影晃来晃去。
“装弹—放!”
口令声隔老远还能听见。
王疤瘌啐了一口。
装模作样。
他当兵十三年,从厢军到禁军,再到黑旗军,什么兵没见过?
真打起来,靠的是血勇,是敢拼命。
拿根铁管子比划几下就能打仗?笑话。
可心里另一个声音说:孙豹那一千人怎么没的?
王疤瘌闭上眼。
那天晒谷场上的画面又冒出来:黑疙瘩炸开,人仰马翻;短棍一亮,人直接挺;孙豹的人头滚下来,血喷得老高
他打了个寒颤。
“吃饭。”
门开了,一个警员端来碗粥,两块饼子。
王疤瘌接过来,狼吞虎咽。
粥是糙米粥,稀得很,饼子硬邦邦的,但总比饿着强。
“明天要出任务。”
警员说:
“赵署长点名要你去。”
王疤瘌手一顿:
“去哪?”
“黑风寨。”
“山贼窝?”
“嗯。”
警员盯着他:“我们调查过你,发现你以前也是住这附近的,还剿匪过,应该熟悉山路,带路。”
“表现好,回来给你松绑,编入辅助队。表现不好的话”
后面的话没说。
王疤瘌把最后一口饼子塞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带路?
他确实熟悉黑风山一带。
早年剿匪时去过两次,青龙山、恶狼谷的地形也大致记得。
可为什么要帮这些人?
但想到自己的小命…
“我去。”
王疤瘌无可奈何。
警员看了他一眼,没多说,关上门走了。
王疤瘌躺回草堆上,盯着黑漆漆的屋顶。
先活下来再说。
其他的,等机会。
李明珠这边。
油灯下,地图摊开。
这是吴全带人新绘的,用了苏先生教的“比例尺”画法,山川河流、道路村庄,标得清清楚楚。
黑风寨在西南三十里,青龙山在东,恶狼谷在北,秃鹫岭在西。
四股山贼,号称两千。
李明珠用手指点了点黑风寨的位置。
寨墙高,箭楼多,易守难攻。
“但苏先生说,有弱点。”
“后山那条悬崖小路,刘婶说得没错,确实存在。”
青龙山的隐道,藏在藤蔓深处,老猎户都不知道。
“殿下。”
这时,吴全推门进来,手里捧着几卷竹简:
“这是从过往客商那里打听到的,关于黑风寨头目胡大彪的脾性。”
李明珠接过,快速浏览。
胡大彪,绰号黑面虎,四十二岁,原是永安县衙捕快,因贪赃被通缉,上山为寇。
性格暴躁多疑,好酒,贪财,对手下刻薄。
“多疑”
李明珠沉吟。
“还有。”
吴全补充道:
“青龙山赵霸与胡大彪素有嫌隙,去年为争一批过路商货,双方火并过,死伤数十人。”
“恶狼谷钱彪和秃鹫岭孙老四呢?”
“这两人是墙头草,哪边势大往哪边倒。”
“据探子报,钱彪称病,孙老四说腿脚不便,都不愿出兵。”
李明珠嘴角微扬。
果然如苏先生所料,并非铁板一块。
“殿下。”
吴全犹豫了下:
“赵署长只带八十火枪队、三十警员,是否太冒险?黑风寨有七百余人,据险而守”
“够用了。”
李明珠打断他:
“苏先生说够,就一定够。”
吴全不再多言。
李明珠走到窗边,推开木窗。
夜风吹进来,带着初夏的燥热。
远处训练场的火光摇曳,口令声隐隐传来。
她想起苏先生刚才的话:
“这一仗,要打出威风。”
“让山贼怕,让流民信,让那些还在观望的人知道,我们桃源村,不是谁都能碰的。”
还有一句,苏先生说得很轻:
“也是给你自己,攒些底气。”
李明珠握紧窗棂。
是啊,底气。
不能总靠苏先生显圣。震天雷也好,卫生院也罢,都是外力。
真正的底气,是村里这些人,是这支能打仗的兵。
“传令。”
她转身:
“明日寅时,赵志刚部开拔,后勤队随行,带足三日干粮、弹药。”
“是!”
吴全退下。
李明珠吹熄油灯,屋里暗下来。
月光透过窗格,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在心里默默数:三天。
三天后,黑风寨必须拿下。
时间很快就来到三天后。
寅时初刻,天还黑着。
村口空地上,人影绰绰。
八十名火枪队员站成四列,每人肩上扛着火枪,腰间挂着手雷袋。
里面装着三颗震天雷。三十名警员分列两侧,装备齐全,眼神锐利。
后勤队二十人,推着十辆独轮车,车上捆着粮袋、水桶、弹药箱。
赵志刚站在队列前,一身蓝警服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
“点名。”
声音不高,但清晰。
“第一队,许大山!”
“到!”
“第二队,陈石头!”
“到!”
八十个名字点完,无一人缺席。
赵志刚扫视全场:“任务都知道了吧?”
“知道!”
“黑风寨,七百山贼。”
“咱们的任务:第一,拿下寨子。第二,招降为主,反抗者杀。第三,三天之内,解决战斗。”
他顿了顿:
“有问题吗?”
“没有!”
“好。”
赵志刚点头:
“出发前,说三件事。”
全场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第一,听指挥。令行禁止,违者军法处置。”
“第二,护装备。火枪、震天雷、夜视仪,都是苏先生赐下的宝物,丢了、坏了,拿命赔。”
“第三。”
赵志刚声音沉下来:
“此战许胜不许败。”
“败了,黑风寨的山贼就会觉得咱们好欺负,其他三股也会扑上来。”
“到那时,桃源村三百多口人,就是砧板上的肉。”
众人呼吸一窒。
“所以,”赵志刚拔出腰间手枪。“
“这一仗,只能赢。”
“必胜!”
不知谁喊了一声。
随即,所有人都跟着喊:
“必胜!必胜!必胜!”
声音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回荡,惊起远处林中的宿鸟。
赵志刚抬手,呼声戛然而止。
“出发。”
队伍动了。
火枪队在前,警员分护两侧,后勤队居中。
王疤瘌被两名警员押着,走在队伍最前面。
李明珠站在土墙上,看着队伍消失在晨雾中。
许铁柱站在她身旁,搓着手:
“殿下,真不用多派点人?老朽可以再凑五十青壮”
“不用。”
李明珠摇头:
“人多反而拖累。赵署长带的,都是精兵。”
“可那是七百山贼啊”
“孙豹一千黑旗军,不也败了?”
许铁柱不说话了。
是啊,孙豹都败了,山贼算什么?
可心里还是悬着。
李明珠又何尝不是?
但她不能露怯。她是长公主,是苏先生的代言人。
她若慌了,全村人都得慌。
“许村长。”
她转身道:
“抓紧修工事。”
“村东、村西的壕沟要再挖深三尺,鹿砦加倍。”
“另外,派人去青龙山、恶狼谷方向盯着,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
许铁柱匆匆下墙。
李明珠独自站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她在心里轻声说:
“苏先生,他们出发了。”
片刻,回应响起:
“嗯,无人机已升空,实时画面传到你那边了。”
李明珠精神一振,快步回到行政中心二楼。
屋里,吴全和两名农业所的研究员已经等着了。
桌上摆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是一个方形的铁盒子,上面嵌着一块发光的“琉璃板”。
琉璃板上,赫然是俯瞰的地面景象!
山川、河流、道路、树林清晰得如同亲临。
“这、这就是无人机所见的画面?”
李明珠声音有些发颤。
“对。”
所长吴全盯着画面,回答道。
只见,代表赵志刚部队的绿色光点,正沿着一条浅黄色的小路移动。
前方三十里处,一个红色标记闪烁。
那是黑风寨。
画面可以缩放。
李明珠转动旋钮,景象拉近。
黑风寨的全貌呈现出来:依山而建,寨墙高耸,四座箭楼分布在角落。
寨内房屋错落,中央空地上有人影走动。
后山那条悬崖小路,在画面中是一条极细的灰线,藏在茂密藤蔓下,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苏先生神技”
村长许铁柱惊讶喃喃道。
李明珠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
赵志刚这边。
山路难行。
队伍在晨雾中穿行,脚下是碎石和荆棘。
王疤瘌走在最前,手腕上的绳子已经解了。
但,两名警员一左一右跟着,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前面岔路,往左。”
王疤瘌头也不回。
赵志刚看了眼地图。
是吴全手绘的简易图,标注着主要地形。
左路确实通往黑风山方向,但绕远。
“为什么走左?”
他问。
“右路近,但有陷坑。”
王疤瘌说:
“黑面虎那厮狡猾,在几条近路上都挖了坑,铺了草,踩上去,人掉下去,底下插着竹签子。”
赵志刚皱眉:“你怎么知道?”
“去年剿匪时,我们队踩过。
”王疤瘌声音平淡:
“死了三个兄弟。”
赵志刚:
“嗯。”
队伍继续前进。
许大山走在火枪队第一排,肩上火枪沉甸甸的。
但他并没有害怕,相反非常期待。
时间很快来到中午。
队伍在一片背阴的林间空地停下。
后勤队分发干粮:每人两块烙饼,一截咸菜疙瘩,一竹筒水。
赵志刚蹲在地上,摊开地图,又把王疤瘌叫过来。
“黑风寨的布防,你还记得多少?”
王疤瘌啃着饼子,含糊说:
“寨门朝东,宽两丈,包铁皮,后面有顶门杠。”
“箭楼四座,每座有弓手五到八人,备有滚木礌石。”
“寨墙高三丈,墙上每十步有垛口,守夜时每垛两人。”
“后山呢?”
“后山是悬崖,高七八丈。有一条隐道,在青龙山那头,从这儿看不见。”
王疤瘌用饼子渣在地上画:
“黑面虎肯定派了人守那条道,但不会多,他觉得没人知道。”
赵志刚记下,又问:
“寨内布局?”
“进寨门是空地,平时聚众、练武用。”
“北面是聚义厅,胡大彪住那儿。”
“西面是仓库,粮草、财物都在里头。”
“东面是营房,普通山贼住,南面是马厩,有三十多匹马。”
“水源?”
“寨子里有口井,在空地东南角,后山还有条小溪,但取水要出寨,平时不用。”
赵志刚陷入沉思。
强攻寨门,伤亡会很大,就算用震天雷炸开门,寨内七百山贼一拥而上,八十火枪队顶不住。
得奇袭。
“那条隐道。”
他抬头:“还能找到入口?”
王疤瘌手一顿:
“能是能,但隐道那头肯定有人守着。”
“而且从隐道进去,是后山崖顶,得用绳子吊下去,下去就是寨子后院,离聚义厅不到百步。”
“守备如何?”
“后院平时没人,就几个杂役,但要是惊动了”
“不会惊动。”
赵志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
巴掌大,黑沉沉,上面有个单筒镜片:
“夜视仪,夜里行动,他们看不见我们。”
王疤瘌盯着那东西,想起打孙豹那晚,这些蓝衣人就是在黑夜里如履平地。
心里顿时一寒。
日落时分,队伍抵达黑风山脚下。
藏在一片密林里,能远远望见山腰处的寨墙轮廓。
箭楼上插着火把,人影晃动。
赵志刚下令休整,派三名警员前出侦察。
一炷香后,侦察兵回报:
“寨门紧闭,墙上守夜约三十人,箭楼每座四人,寨内有火光,人声嘈杂,像是在喝酒。”
“后山呢?”
“悬崖太陡,从下面看不清,但崖顶有火光,估计有岗哨。”
赵志刚点头,心中已有计较。
他召集各队长,围成一圈。
“听好了,作战计划分三步。”
众人凝神。
“第一步,今夜子时,我带三十警员、二十火枪队,由王疤瘌引路,绕到青龙山,从隐道潜入后山崖顶。”
“许大山,你带剩下六十火枪队,埋伏在寨门外一里处的林子里。”
许大山挺直腰板:“是!”
“第二步。”
赵志刚继续说:
“我这边得手后,会发信号。”
“三支响箭,红色,看到信号,你带火枪队推进到寨门外三百步,列阵待命。”
“但不要进攻,等寨内乱起。”
“第三步,寨内起火为号。一旦聚义厅或仓库方向起火,说明我们已经控制要害。”
“届时,寨门守军必然回援,你们趁势逼近,用火枪压制箭楼,用震天雷炸开寨门。”
说完后环视众人:
“明白了吗?”
“明白!”
“有问题现在问。”
一个年轻火枪手顿时举起右手:
“署长,要是你们潜入时被发现了”
“那就强攻。”
赵志刚面无表情:
“用震天雷开路,直扑聚义厅,擒贼先擒王。”
“但那样伤亡会大,所以最好别被发现。”
众人沉默。
“还有。”
赵志刚看向许大山:
“若我们一个时辰内没发信号,说明行动失败,你立即带队撤回桃源村,不要犹豫。”
许大山脸色一白:
“不行,我…”
“这是命令。”
赵志刚语气斩钉截铁。
闻言,许大山咬牙:
“记住了。”
“好。”
赵志刚点点头,随后目光转向黑风寨。
右手的手枪握紧了些。
今夜,要么拿下黑风寨,要么
没有要么。
必须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