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山中回响(1 / 1)

清晨的长白山脚下,雾气尚未完全散去,远山在薄纱般的晨雾中若隐若现。伊莱文和阿黛拉在旅馆的小院里吃早餐——简单的米粥、咸菜、还有当地特制的玉米饼。阳光透过院中的老槐树,在石板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阿黛拉正兴致勃勃地翻看着手机相册,挑选昨天在天池拍的照片准备发给叶卡捷琳娜。伊莱文则安静地喝着粥,目光落在远处山峦的轮廓线上,似乎在计算着今天的行程。

就在这时——

嗡。

极其轻微,但绝不容忽视的震动,从伊莱文手腕上那枚看似普通黑色运动腕表的内侧传来。不是来电或消息提示那种规律的震动,而是一种低频的、仿佛某种精密仪器启动时的共鸣感,直接透过皮肤传递到骨骼。

伊莱文的动作停顿了半秒。他放下碗,左手若无其事地搭在右腕上,手指在表盘侧面极其隐蔽地快速敲击了两下——一个预设的激活指令。

腕表的微型屏幕瞬间点亮,但光亮被控制在只有佩戴者能看清的范围内。

【模式分析:非自然衰减,疑似生物源性活跃】

【威胁等级评估:潜在不稳定】

伊莱文的蓝色瞳孔微微收缩。

帷幕残渣。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他的大脑在十分之一秒内完成了检索和关联——半年前,东北地区松花江流域那次突发性的、小规模帷幕薄弱点显现。当时他正好在休假,接到紧急通知后赶过去,用三个小时完成了临时缝合。

过程算复杂有生命危险,但就像所有帷幕操作一样,不可避免会有极其微量的高维能量残余——帷幕残渣——溢出并消散在环境中。

通常情况下,这些残渣会像放射性尘埃一样,在数月至两年内自然衰减、无害化。学院的环境监测网络会标记这些区域,定期回访,确保没有异常聚集或二次污染。

但“通常”不代表“绝对”。

根据学院多年的统计和研究,极少数人类个体——大约万分之一甚至更低——体内携带某种隐性的基因标记。

这种标记的来源不明,可能是远古时期与帷幕能量接触留下的痕迹,也可能是某种未被理解的进化路径。当这类个体暴露在足够浓度的帷幕残渣环境中,有一定概率会触发基因表达。

触发的结果并不美好:其中约百分之八十会直接转化为失去理智、充满攻击性的污染体;百分之十则因为无法承受能量冲击导致生理崩溃而死亡;只有剩下的百分之十,能够以某种形式“适应”并“容纳”这股力量,成为

能力者。

就像他。就像阿黛拉。就像基石小队的每一个成员。

每一个成功觉醒的能力者背后,可能都对应着九倍的死亡与疯狂。这是学院将每一个同伴视为珍宝的原因之一——他们都是从那条狭窄的独木桥上,侥幸走过来的幸存者。

而现在,根据坐标和波动特征分析,这次检测到的残渣活跃很可能就对应着至少一个这样的“潜在觉醒者”。

半年前他缝合帷幕时溢出的那些残余,飘散到了这片山区,然后在某个偶然的契机下,接触到了合适(或者说,不幸)的宿主。

“伊莱文?”阿黛拉察觉到了他瞬间的凝滞,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怎么了?”

伊莱文没有立刻回答。他再次在腕表上输入几个指令,调出了更详细的地形数据和实时卫星图。坐标点位于长白山支脉的深处,一处没有标注任何村庄或道路的原始林区。海拔约一千八百米,地形复杂。

他抬起头,看向阿黛拉,声音平静但语速比平时稍快:“检测到帷幕残渣异常波动。西南方向,深山,距离十三公里左右。特征显示可能有生物源性活跃——疑似潜在觉醒者。”

阿黛拉的表情瞬间变了。她放下手机,所有的轻松休闲都从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任务状态下那种锐利和凝重。她甚至不需要问“确认吗”这样的问题——对伊莱文的判断,她有着绝对的信任。

“强度?威胁等级?”她快速问。

“低到中频,持续性发散。威胁等级暂时评估为潜在不稳定。”伊莱文已经站起身,开始快速整理自己的背包,“但如果是觉醒初期,情绪波动或恐慌很容易导致能力失控。必须尽快确认情况。”

“我去联系学院,请求支援和情报支持。”阿黛拉也站了起来,一边说一边快速思考,“距离十三公里山路不好走,你一个人过去要多久?”

“正常徒步需要四到五小时。”伊莱文已经检查完背包里的基础装备——急救包、能量补充剂、简易隔离装置、还有那副特制的、阿特拉斯抑制器。“但如果地形允许,‘星火’全功率辅助加引力场短途滑行,可以压缩到两小时以内。”

“太冒险了!深山老林,你又不熟悉路线!”阿黛拉皱眉,“而且万一对方已经失控,有攻击性——”

“所以才要快。”伊莱文打断她,语气依旧平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每拖延一分钟,失控风险就增加一分。如果是刚觉醒的普通人,面对突然获得的力量和随之而来的生理心理冲击,恐慌是必然的。恐慌会导致失控,失控可能导致自毁或伤人,甚至吸引来更麻烦的东西——比如真正的污染体。”

他看向阿黛拉,蓝色的眼睛里是全然的冷静:“你留在这里,建立通讯中继,联系学院,获取尽可能详细的区域背景资料——附近有没有村庄、护林站、采药人活动轨迹。同时监控波动变化,如果强度急剧升高或模式突变,立刻通知我。”

“可是——”

“阿黛拉。”伊莱文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不高,但让阿黛拉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这是最优方案。我的能力更适合应对未知的能量异常和潜在的控制局面。你的破坏力太强,在丛林环境和面对可能只是受惊的平民时,容易造成附带损伤。而且,我们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和信息节点。”

他说得都对。逻辑严密,考虑周全。阿黛拉咬了咬下唇,最终重重地点头:“好。但你答应我,保持通讯畅通,每二十分钟报告一次情况。如果遇到危险,不要硬撑,立刻撤退,等我或者支援到了再说。”

“明白。”伊莱文已经背好背包,调整了一下“星火”外骨骼的输出模式,“保持联系。”

他转身就要离开院子,阿黛拉忽然又喊住他:“等等!”

她快步跑回房间,几秒钟后拿着一个小巧的、银色的金属管跑出来,塞进伊莱文手里:“高浓度能量中和剂,学院最新型号。如果对方能力暴走,实在控制不住至少能暂时压制,争取时间,原本是给你使用的。”

伊莱文接过,点了点头,放进上衣内袋。然后他不再停留,大步走出旅馆院子,沿着小镇边缘一条通往山林的小径,迅速消失在晨雾和树影中。

阿黛拉站在院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房间。她锁好门,从自己的背包深处拿出一个折叠状态的军用级卫星通讯终端,快速展开、启动、加密连接。

“这里是‘烬心’,呼叫‘艾瑞安’指挥中心,优先级蓝色-三。请求即时通讯连接”

与此同时,伊莱文已经进入了山林。

离开小镇不到一公里,人工铺设的道路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杂草丛生的山间小径,然后是根本没有路的原始森林。高大的红松、冷杉、桦树遮天蔽日,林间光线昏暗,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腐殖质和落叶,踩上去松软无声。

伊莱文没有沿着任何现成的小径走。他的腕表屏幕上投射出一个半透明的导航界面,箭头直指西南方向的坐标点。他选择了一条近乎直线的路线——这意味着他需要翻越山脊,穿过溪谷,横跨密林。

“星火”外骨骼全功率运行,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低频嗡鸣。它精确地辅助着伊莱文的每一个步伐,在崎岖不平的地形上提供额外的稳定性和推进力。

遇到陡坡时,伊莱文会短暂地操控引力,让自己身体的重力方向发生微妙的偏转,从而获得类似滑翔或攀岩的辅助效果。

他的动作流畅、高效,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像一台为山地环境优化过的机器,又像一头熟悉丛林法则的野兽。

呼吸平稳,心率控制在最佳区间,大脑则在高速处理着多线程信息:导航数据、地形判断、能量波动监测、以及对可能遭遇情况的预演。

十三公里。直线距离。

但实际需要跋涉的路程可能接近二十公里。而且随着海拔升高,植被类型变化,地形越发复杂。他跳过一道山涧,踩着湿滑的岩石,动作轻盈得不像在负重登山。腕表上的距离读数在缓慢但稳定地减少。

一小时十七分钟后,他抵达了第一个明显的地标——一处海拔约一千五百米的山脊线。在这里,他短暂停留,找了个视野相对开阔的位置,望向西南方向。

前方是连绵起伏的林海,更深、更密。根据地图和坐标,目标点应该就在前方大约五公里处的一个山谷地带。从他现在的位置,已经能够隐约感觉到——不是通过仪器,而是通过他自身对引力场和能量环境的敏锐感知——空气中那丝极其微弱的、不协调的“颤动”。

很淡,像远处传来的、几乎听不见的电流嗡鸣。混杂在风声、林涛声、鸟鸣声中,几乎难以分辨。但伊莱文捕捉到了。

那不是自然的声音。那是空间结构被微弱的异常能量扰动时,产生的、只有特定感官才能察觉的“杂音”。

他抬起手腕,查看实时监测数据。波动强度比出发时上升了大约百分之十五,发散模式出现了轻微的不稳定振荡——就像心跳加速时的节律紊乱。

情况在变化。可能正在恶化。

伊莱文不再停留,纵身跃下山脊。下降过程中,他操控引力减缓下坠速度,同时“星火”外骨骼的关节处喷出细微的气流调整姿态。落地时只在松软的落叶层上留下两个浅浅的脚印。

他开始加速。

阿黛拉的声音透过骨传导耳机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伊莱文,学院回传了初步情报。坐标点附近二十公里范围内,没有永久居民点,但有一个季节性采药人的临时营地,通常在夏秋两季使用。另外,护林员的巡逻路线每月一次经过那片区域边缘,上一次记录是九天前。”

伊莱文在奔跑中简短回应:“收到。波动强度正在上升,模式出现振荡。我正在接近,预计四十分钟内抵达坐标核心区。”

“学院已经启动了紧急响应程序,但最近的支援小组在哈尔滨,即使动用快速运输机,抵达长白山区并完成山地渗透,最少也需要三小时。你”阿黛拉顿了顿,“务必小心。如果确认是觉醒者,优先尝试接触和安抚。但如果已经出现明显攻击性或不稳定特征”

“我知道该怎么做。”伊莱文的声音依旧平稳,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时,他抬手用引力场轻轻拨开挡路的枝条,动作行云流水。

通讯暂时沉默,只有伊莱文奔跑时的风声和呼吸声作为背景。

越靠近坐标点,那种异常的“颤动感”就越明显。现在它已经不仅仅是感知层面的杂音,开始带上了一种实质的物理效应——空气中有微弱的静电感,裸露的皮肤能感觉到细微的、仿佛毛发竖立般的酥麻。

而且,不是单一的源头。

伊莱文忽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面一片潮湿的苔藓。苔藓表面有极其微小的、规律性的震颤,就像被放在一个轻微震动的平台上。他抬起头,蓝色的瞳孔微微眯起。

波动特征分析显示两个?两个非常接近、频率高度同步、但又存在微妙相位差的能量源?

双源?双觉醒者?同时?同地?

这个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除非

他想起阿黛拉提到的“采药人临时营地”。如果是结伴进山的采药人,亲属,朋友,或者兄弟姐妹?

双胞胎。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果是基因高度相似的双胞胎,同时暴露在帷幕残渣环境中,同时触发的可能性就会大幅增加。而且,他们的能力表现很可能会存在某种特殊的共鸣或联动。

伊莱文重新站起,继续前进,但动作更加谨慎。他开始有意识地收敛自身的气息和外骨骼的运行噪音,同时将引力感知扩展到最大范围,像一张无形的网,捕捉着环境中任何细微的质量变化和能量流动。

距离坐标点还有大约两公里时,异变突生。

前方密林深处,毫无征兆地爆开一团刺眼的蓝白色电光!

“噼啪——滋啦——!!!”

那不是闪电,亮度低很多,但更加集中和持续。电光在林间跳跃、分叉,击打在树干上,烧焦树皮,冒出青烟。空气中瞬间充满了臭氧的刺鼻气味和更强烈的静电感。

紧接着,是声音。

不是野兽的咆哮,也不是人类的惨叫。而是一种混合了痛苦、恐惧、困惑的、扭曲的呜咽和嘶鸣。两个声音,音调相似,但一个更高亢尖锐,一个更低沉沙哑,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原始的、无法理解自身处境的恐慌。

伊莱文的脚步彻底停住。他隐蔽在一棵足够粗壮的红松后面,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向电光爆发的方向。

大约一百五十米外,林间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景象诡异而令人心悸。

两个身影——从体型看,应该是年轻的女性,不会超过二十岁——背靠背站着,或者说,是互相支撑着才能站立。她们穿着当地采药人常见的耐磨衣裤,但此刻衣服多处破损,露出下面被电击灼伤的皮肤。头发散乱,脸上沾着泥土和泪痕,表情因为痛苦和恐惧而扭曲。

而她们周身,肆虐着狂暴的、不受控制的电流。

蓝白色的电蛇从她们身体表面窜出,在空气中疯狂舞动,彼此碰撞、融合、分裂,形成一个直径大约十米的不稳定电场。周围的草木被烤焦,地面出现放射状的灼痕。空气因为电离而发出持续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双胞胎。果然。

而且从现场痕迹和能量发散模式看,她们的能力应该是某种“生物电强化与电磁场生成”。但显然,她们完全无法控制这股突然获得的力量。恐慌加剧了能量输出,能量暴走又反过来加深恐慌,形成了一个致命的恶性循环。

更糟糕的是,伊莱文注意到,两人中那个声音更高亢的——暂时称为姐姐——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不自然的抽搐,眼白上翻,嘴角溢出白沫。这是能力过载、神经系统开始崩溃的典型征兆。如果再不干预,她很可能在几分钟内因为脑部过载或心脏骤停而死亡。

而另一个,妹妹,虽然情况稍好,但也只是在苦苦支撑。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茫然,双手无意识地挥舞着,每一次动作都会带出更多的失控电流。

没有时间犹豫了。

伊莱文深吸一口气,解除了所有的隐蔽状态,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慢,很稳,脚步落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有节奏的声响。同时,他主动释放出自己的一部分引力场——不是攻击性的,而是温和的、稳定的、像平静的水面一样的力场,向那片狂暴的电场区域弥漫过去。

他的出现和引力场的介入,立刻引起了电场的变化。

“谁?!”“别过来!!!这里危险!!”

两个重叠的、带着哭腔和惊惧的尖叫同时响起。随着尖叫,数道失控的电流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调转方向,朝着伊莱文激射而来!

电流的速度极快,远超常人反应极限。但在伊莱文的感知中,那些电流的轨迹、强度、能量分布都清晰可见。他甚至不需要大幅度移动。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对着袭来的电流,轻轻一握。

嗡。

一种低沉得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共鸣响起。

以伊莱文的手掌前方为原点,一个直径约半米的、肉眼不可见的球形引力畸变区瞬间生成。那片区域的引力常数被临时修改了,空间曲率发生了极其精密的扭曲。

激射而来的电流在闯入这个区域的刹那,就像冲进了一个无形的、高速旋转的漩涡。

它们的轨迹被强行偏转、拉扯、打散。高能的电子流在扭曲的引力场中被强行“减速”、“分解”,最终化为无数细碎的电火花,噼啪几声,消散在空气中。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就像把一捧水泼进了沙漠,瞬间被吸收、湮灭。

整个过程不超过零点五秒。

空地中央,背靠背的双胞胎愣住了。她们脸上还残留着恐惧和攻击时的狰狞,但眼睛里的茫然更深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穿着户外装束的年轻男人,就这么轻易地化解了她们拼尽全力、却无法控制的攻击?

伊莱文没有继续靠近,在距离她们大约二十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这个距离足够他做出反应,又不会给对方造成过度的压迫感。

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黑色的碎发在电场引起的紊乱气流中微微拂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蓝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们,既没有同情,也没有厌恶,就像在看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但和他平静的外表相反,他的内心正在高速运转。眼前的场景,双胞胎的恐慌,失控的力量,濒临崩溃的身体状况这一切,与一年前那个夜晚,何其相似。

那时他也是这样,被困在突如其来的力量暴走中,恐惧,茫然,觉得自己是个怪物。然后,那个叫克洛诺斯的男人出现了,用那种近乎非人的平静和笃定,对他说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闪现。金发,西装,皮鞋踩过散落的书页却没有声音,深棕色的眼睛像寒潭,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奇异的重量。

【“别担心,小家伙。你不是怪物。”】

【“你是奇迹。”】

当时的他觉得那些话空洞又可笑。但现在,站在这里,看着这对濒临绝境的双胞胎,他忽然有点明白了。

那些话不是为了安慰。是一种宣告。一种定位。一种将人从“我是异常”的恐惧中,强行拔高到“我是独特”的认知重构。

也许,方法比话语本身更重要。

伊莱文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地穿透了电流的滋滋声和双胞胎急促的呼吸声,平稳,冷静,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由自主想要倾听的质感。

“看来我来的时机还算凑合。”

这句话说出的瞬间,伊莱文自己都微微怔了一下。用词,语调,甚至那种淡淡的、并非关切而是“确认”的口吻都和记忆中那个金发男人的开场白重合了。

不是刻意模仿。更像是某种情境下的本能反应。当你站在类似的位置,面对类似的处境时,那些曾经深刻影响过你的东西,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成为你应对方式的一部分。

空地中央,姐姐的身体又抽搐了一下,更多的白沫从嘴角溢出。妹妹惊恐地扶住她,眼泪涌了出来,周身电流再次开始不稳定地增强。

伊莱文向前走了一步。

他的脚步很稳,鞋底踩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有节奏的声响。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不是威胁,而是一种纯粹的、源于自身存在感和力量掌控力的“重量”。

他停在距离她们大约十米的地方。这个距离,已经能清晰看到她们脸上每一丝恐惧的纹路,看到电流在皮肤下窜动引起的肌肉痉挛,看到她们眼中倒映出的、自己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脸。

他微微俯身——就像当年克洛诺斯俯身看着他一样——让自己的视线与她们处于大致平齐的高度。这个姿态减少了些许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深蓝色的瞳孔如同秋日晴朗的湖泊,清晰地映出两张惊恐万状、涕泪横流的脸。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们颤抖的身体,看到了她们体内那两股刚刚觉醒、此刻正疯狂肆虐、却又无比脆弱的能量本源——混乱,无序,充满了自我毁灭的倾向。

就像一年前的他。

“别担心。”伊莱文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温度。不是温暖的安慰,而是一种基于事实判断的笃定,像在陈述一个客观规律,“你们不是怪物。”

他顿了顿,目光在姐姐和妹妹之间缓缓移动,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烙印进她们混乱的意识。

“你们是”伊莱文的嘴唇开合,吐出的字眼和他记忆中听到的重叠,却又似乎有了不同的重量。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金发男人口中的“奇迹”,而是经过淬炼、沉淀之后,一个同样从深渊中爬出来的人,对后来者做出的、更加坚实有力的定义。

“希望。”

话音落下的瞬间,妹妹的哭声骤然停住了。姐姐的抽搐也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丝。她们怔怔地看着伊莱文,眼睛里充满了茫然,但又好像捕捉到了一点点微弱的光。

希望

这两个字像一块投入沸腾油锅的冰块,虽然不能立刻平息混乱,却带来了一瞬间的凝滞和截然不同的定义方向。

伊莱文抓住了这一瞬间的凝滞。

他抬起右手——不是攻击姿态,而是掌心向上,五指微微张开,做了一个“展示”的动作。与此同时,他精确地、有限度地释放了一小部分自身的引力操控能力。

没有狂暴的乱流,没有撕裂空间的恐怖景象。只有他掌心上方,一小片空间的光线发生了极其微妙的、水波般的扭曲。几片从空中飘落的枯叶,在进入那片区域时,下落轨迹变成了缓慢的、优美的螺旋。

一个温和的、完全受控的、小规模引力场演示。

“就像这样。”伊莱文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在上一堂物理实验课,“你们感受到的,你们释放的,是能量。是你们身体的一部分,只是以前它睡着了,现在它醒了,你们还不知道怎么和它相处。”

他放下手,那片扭曲的光线恢复正常,枯叶继续自然飘落。

“它很危险,如果你们害怕它,对抗它,它就会伤害你们,伤害别人。”伊莱文的目光变得锐利了一些,语气加重,“但如果你了解它,接受它,引导它——”

他指向妹妹周身那些依旧在窜动、但似乎因为注意力被吸引而减弱了几分的电流:“——它就可以被控制。就像呼吸,就像心跳。它是你们的一部分,不是敌人。”

姐姐的呼吸忽然变得极其急促,她猛地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只发出一串含糊的咕噜声,更多的电流从她七窍中溢出,情况再次恶化!

“姐姐!!”妹妹惊恐地尖叫,她周身的电流也随着情绪剧烈波动而再次暴涨!

伊莱文眼神一凝。没有时间循序渐进地引导了。必须立刻介入,强行稳定局面,至少保住那个更危险的姐姐的命。

他不再犹豫,向前踏出一步,同时双手抬起,在身前做了一个复杂的、仿佛在虚空中“编织”的动作。

嗡——

这一次,引力场的释放不再是温和的演示。它以伊莱文为中心,呈两个精准的锥形向前延伸,分别笼罩向双胞胎。

这不是攻击。这是“隔离”和“稳定”。

在两个锥形引力场生成的同时,伊莱文对场内的物理常数进行了极其精密的微调:空气的密度被临时增加,形成一层无形的缓冲层;电磁场的传播阻力被适度提升;最关键的是,他在这两个引力场内,叠加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反向的“生物电抑制频率”——这是学院针对电磁类能力失控研发的应急技术之一,他出发前正好将参数载入了“星火”的系统。

三重干预同时生效。

效果立竿见影。

双胞胎周身狂暴乱窜的电流,像是突然撞进了一堵无形而粘稠的墙壁。电流的速度明显变慢,亮度减弱,分裂和碰撞的频率急剧下降。空气中刺耳的滋滋声减弱成了低沉的嗡嗡声。

更重要的是,那种能量暴走对她们自身神经系统的反噬冲击,被那层生物电抑制频率大幅度缓冲了。

姐姐剧烈的抽搐骤然停止,翻白的眼睛恢复了部分神智,虽然依旧空洞痛苦,但至少不再濒临崩溃。妹妹也感觉到一直折磨着她的、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刺大脑的剧痛,缓和了许多。

“呼吸。”伊莱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跟着我的节奏。深吸——慢吐——”

他示范性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动作清晰而缓慢。

妹妹几乎是本能地跟着做了。一次,两次。她周身的电流随着呼吸的平稳,进一步减弱、收束,开始从无序的散射,向体表凝聚。

姐姐的情况更复杂,她似乎连控制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伊莱文眉头微皱,分出一缕更精细的引力操控,轻轻“托”住她的胸口,辅助她完成了一次完整的呼吸循环。

“继续。”伊莱文说,目光紧盯着她们,“感受你们体内的能量流动。不要对抗它,不要害怕它。想象它是一条河,你们是河床。不要试图堵住河水,那样会决堤。引导它,顺着它,给它一个流淌的路径。”

他的话语像是有某种魔力,或者说,是在绝对的力量控制带来的安全感基础上,产生了心理引导的效果。妹妹开始尝试,她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但周身那些蓝白色的电光确实在进一步收束、驯服,开始呈现出某种模糊的、环绕身体的流动态势。

姐姐虽然依旧虚弱,但在伊莱文引力场的辅助呼吸和能量抑制下,至少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她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看向伊莱文,嘴唇翕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救妹妹”

“她在救自己。”伊莱文平静地说,“你也可以。”

他维持着双重引力场的稳定输出,同时通过骨传导耳机向阿黛拉简短汇报:“已接触目标,确认为双胞胎女性,能力为生物电强化与电磁场生成。一人情况危重但已暂时稳定,另一人正在尝试初步控制。请求医疗支援,重点准备神经镇静剂和生物电调节设备。我的位置已同步。”

“收到!支援已起飞,预计两小时二十分钟后抵达你所在区域边缘。伊莱文,坚持住,保持现场稳定!”阿黛拉的声音传来,明显松了口气,但依旧紧绷。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耐心的拉锯战。伊莱文像一个最精密的人形稳定装置,维持着对双胞胎周围环境的绝对控制,同时用简洁、清晰、不容置疑的语言,指导着妹妹一步步收束力量,适应感知。

“它在你的血管里流动。在你的神经上跳跃。它是你心跳的节奏,是你呼吸的延伸,现在感受电流的路径对不要试图控制每一条分支,找到主干想象它流回你的心脏,再扩散到四肢”

“如果感觉太强,就通过指尖释放一点点像呼吸一样,有进有出”

“你姐姐没事,她在休息。你做得很好,继续。”

阳光逐渐升高,林间的光线变得明亮。空地中,狂暴的电场早已消失,只剩下妹妹周身一层淡淡的、稳定的蓝白色光晕,像一件流动的纱衣。

她跪坐在地上,呼吸悠长,脸上的恐惧和痛苦被一种疲惫但平静的神色取代。她初步掌控了自己的力量——至少是暂时压制住了暴走。

姐姐躺在妹妹身边,依旧虚弱,但呼吸平稳,昏迷了过去。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伊莱文撤掉了大部分引力场干预,只留下最基础的生物电抑制频率,防止她潜意识中的能量波动再次引发失控。

他走到她们身边,蹲下身,先从背包里拿出简易医疗包,给姐姐做了基础检查:心跳、血压、体温。数据都在可接受范围内,只是极度虚弱和神经疲劳。他给她注射了一剂学院特制的神经稳定剂和营养补充液。

然后他看向妹妹。

女孩抬起头,看着他。她的眼睛很亮,虽然红肿,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一丝细微的、不易察觉的依赖和信任。

“你你是谁?”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过的痕迹。

伊莱文没有直接回答。他拿出水壶递给她:“先喝水。慢慢喝。”

女孩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清凉的水流过干涩的喉咙,让她稍微恢复了些精神。

“我们是采药的我和我姐姐”她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昨天傍晚,我们在这附近发现了一片罕见的灵芝想靠近的时候,忽然觉得头晕,浑身发麻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身上就有电,控制不住姐姐她她比我更严重”

伊莱文安静地听着。和她推测的差不多。她们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半年前他缝合帷幕时,残渣飘散的路径正好覆盖了这片区域。而她们体内的隐性基因,在残渣的触发下,苏醒了。

“这不是你们的错。”伊莱文等她说完,才开口道,“只是一场意外。一种罕见的基因表达现象。你们现在感觉到的力量,就是它的产物。”

“力量”女孩低头看着自己手上隐隐流动的电光,眼神复杂,“它差点杀了我们”

“因为它醒了,你们还在睡。”伊莱文站起身,看了看天色,“很快会有人来带你们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专业的人可以帮助你们,教会你们如何控制它,如何使用它,而不是被它控制。”

“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女孩有些警惕地问。

“一个专门处理这类‘意外’的地方。”伊莱文说,语气坦然,“至于我们你可以理解为,我们和你们一样。只是醒得早一点。”

女孩怔怔地看着他,消化着这句话的含义。

伊莱文不再多说,他走到空地边缘,选了一处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开始闭目养神,同时维持着对姐姐那一点抑制频率的稳定输出。“星火”外骨骼发出低微的运行声,补充着刚才的消耗。

林间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声,鸟鸣,以及妹妹偶尔调整呼吸的细微声响。

大约一小时后,天边传来了直升机旋翼特有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支援,到了。

伊莱文睁开眼,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逐渐降低的直升机影子,还有林间惊起的飞鸟。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姐姐和紧张望着天空的妹妹,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暂时告一段落。

但这也意味着,这对双胞胎的人生,从此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就像一年前的他一样。

直升机降落带来的气流吹乱了林间的草木。伊莱文站起身,看着全副武装的学院医疗和接应小队快速而专业地将双胞胎安置上担架,进行检查和初步处理。妹妹在上飞机前,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伊莱文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舱门关闭,直升机再次升空,朝着学院在东北地区的某个隐蔽设施飞去。

耳机里传来阿黛拉的声音,这次轻松了许多:“任务完成,收工啦!我在镇子口等你,请你吃大餐!”

伊莱文望着远去的直升机,又看了看这片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些许焦痕的空地。阳光穿过树梢,洒在他的肩上。

他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身后,长白山依旧沉默矗立,云雾在山腰缭绕。

而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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