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1)

——然此非情诗,乃血书于岩壁之绝命辞。

一、暗渊启扉

朔风如刀,割裂南疆群山之间缭绕的雾霭。夜色沉沉,星月皆隐,唯见一道幽光自地底蜿蜒而出,似冥河倒灌,又若龙脉泣血。

苏璃立于断崖之巅,黑袍猎猎,玉符微颤,其上金纹流转,映照出她眸中那一抹冷冽如霜的光。她凝望下方深不见底的矿口——那是一张吞噬生灵的巨口,藏匿在莽莽苍梧林深处,被千年藤蔓与毒瘴层层遮蔽,若非胡来以断臂为引,循着龙晶残息追踪至此,世人或将永不知晓,这世外桃源之下,竟埋着人间地狱。

“此处……”胡来低声道,声音沙哑如磨石,“灵气枯竭,魂气躁动。不是天然矿脉,是‘活体抽取’。”

他抬起仅存的右臂,义肢早已焚毁,如今缠满符布,渗着暗红血渍。那手缓缓指向矿洞深处,仿佛能穿透岩层,看见其中哀嚎的灵魂。

苏璃闭目,神识如丝,悄然探入地底。

刹那间,万千悲鸣涌入脑海——

有人低声啜泣,像是孩童;

有人嘶吼怒骂,似壮年力竭;

还有老者喃喃诵经,直至声断气绝……

她猛地睁眼,瞳孔泛起淡金,额角青筋跳动。“他们还活着,但……已非人形。”

二、地底囚城

一行七人,踏阶而下。

石阶由黑曜岩砌成,每一步落下,皆响起空洞回音,宛如踩在棺盖之上。两侧岩壁刻满诡异符文,荧光幽绿,似呼吸般明灭不定。空气腥腐,混杂着铁锈、汗臭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气息——那是灵魂被炼化时逸散的味道。

深入三百丈,豁然开朗。

一座庞大的地下矿城展现在眼前:高逾百丈的穹顶悬挂无数晶簇,散发出惨白光芒,照得整座城市如同死境。中央矗立一尊巨大铜炉,炉身铭刻九重封印,炉口吞吐黑雾,隐约可见人影在其中扭曲挣扎。

而四周,则是层层叠叠的矿道与牢笼。

笼中之人,皆赤裸上身,背脊嵌着拇指粗细的黑色晶体——龙晶。那些晶体如根须般扎入脊椎,延伸至心脏,不断汲取生命力与灵觉。他们的双眼浑浊无神,嘴角挂着涎水,动作机械如傀儡,日复一日搬运矿石,敲打岩壁,直至躯壳干瘪,化作一具具皮包骨的尸骸,被拖入铜炉焚烧。

“这就是……他们的‘生产’方式?”随行医者柳含烟颤抖着记录所见,笔尖几乎折断,“以活人为基,炼龙晶为器,再用龙晶控制更多的人……循环不休。”

苏璃默然前行,足下踏过一片碎骨堆成的小径。忽然,她驻足。

前方墙上,刻着几行歪斜字迹:

“吾名陈九,原为清溪书院教习。

三年前携学子采药迷途,误入此地。

学子尽殁,吾独存,因识字可用。

今将死,唯愿后人知:此非矿,乃坟。

莫信‘蚀日赐福’之说,实为噬魂夺魄之术。

若有来者,请斩其炉,破其阵,放我等归土。”

字迹终处,血迹斑驳,显然书写者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苏璃伸手轻抚墙面,指尖触到一道深深划痕——那是一个孩子的手掌印,极小,约莫七八岁大小。她心头剧震,眼中金芒暴涨,冷冷道:“我要毁了这里。”

三、夜巡鬼卒

众人潜行至监工营帐。

帐内灯火昏黄,几名身穿赤袍的“执事”正围坐饮酒,桌上摆满珍馐,酒香浓郁,与外面尸臭形成鲜明对比。

“这批货成色不错,”一人笑道,“尤其是那个小姑娘,才十二岁,精神力纯净得很,一根龙晶下去,三天就能产出三颗标准晶。”

另一人拍案大笑:“哈哈哈,你说的是阿禾吧?听说她之前还想逃,结果被‘训导师’用鞭子抽了一夜,现在乖得像只猫。”

“可惜啊,太聪明的孩子活不长。脑子越清楚,痛苦就越深。”第三人慢悠悠啜了一口酒,“不过也值了,她那一颗心核,够我们造半个‘傀儡将军’了。”

帐外,苏璃的手已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胡来轻轻按住她肩头,摇头示意暂且忍耐。

片刻后,一名执事起身离席,走向侧边密室。门开刹那,苏璃窥见室内摆满琉璃罐,每个罐中都漂浮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表面覆满龙晶纹路,宛如活物。

“那是‘母晶培养舱’。”胡来传音入密,“他们在培育能够自主复制的龙晶核心……一旦成功,整个世界都将沦为他们的矿场。”

苏璃双唇紧抿,眼中怒火几欲化实质。

但她没有动手。

因为她知道,此刻若贸然出击,惊动全矿守卫,不仅无法救人,反而会让这些尚存一口气的奴隶立刻遭到灭口。

必须智取。

四、月下救赎

当夜,暴雨倾盆。

雷声滚滚,掩盖了轻微的脚步声。

苏璃率四人小队,趁换岗之际,潜入最底层的“初植区”——那是新俘者接受龙晶植入的地方。

手术台由寒铁铸成,台上血迹层层叠加,早已浸透金属缝隙。工具架上陈列着各种奇形器械:钻脊锥、神经钩、魂锁钳……每一件都闪烁着令人作呕的寒光。

而在角落的隔离房中,一个瘦弱身影蜷缩在草席上。

是个女孩,约莫十三四岁,脸上沾满泪痕与尘土,背上刚被植入龙晶,伤口尚未愈合,正汩汩流血。她微微颤抖,嘴里反复念叨:“娘……我想回家……”

苏璃蹲下身,轻声道:“别怕,我来带你走。”

女孩睁眼,眼神涣散,却在看清苏璃面容的一瞬,忽然流下泪水:“你……你是……传说中的‘春行者’吗?”

“谁告诉你的?”苏璃柔声问。

“矿里的老人说……有一天,会有一个女子,眼睛像金色的月亮,手持木杖,走过荒地,让枯树开花……她说,那就是救我们的人……”

苏璃心头一酸,轻轻将她抱起。

就在此时,警铃骤响!

“敌袭!敌袭!”

“东南区失守!有外来者闯入!”

原来,柳含烟为解救其他囚徒,提前启动了净化阵法,导致部分龙晶失效,数名奴隶恢复神智并开始反抗,引发骚乱。

“来不及了。”胡来低喝,“全面暴露,只能强攻!”

五、烈火焚渊

苏璃将女孩交给同伴,转身拔剑。

龙魂剑出鞘刹那,天地骤变。

玉符自动浮空,金焰腾起,如朝阳初升,照亮整片黑暗矿域。

“所有人听着!”她的声音穿透风雨与雷鸣,清晰传入每一个角落,“我是苏璃,守望者第七代继承者。今日,我来解放你们!不愿再做奴隶者,随我杀出去!”

话音未落,她剑指铜炉,厉喝一声:“破!”

金焰化虹,直贯炉心!

轰——!

巨响震彻地底,铜炉崩裂,黑雾四溢,无数被困魂魄冲天而起,发出凄厉哭嚎。与此同时,矿道崩塌,岩浆自裂缝涌出,火光照亮一张张麻木已久的面孔。

有人愣住,不知所措;

有人跪地痛哭,叩首不止;

也有人拾起掉落的铁镐,怒吼着冲向监工!

混乱爆发。

赤魇守卫纷纷现身,手持龙晶战刃,与苏璃等人激战。胡来独战三人,虽断臂残躯,却悍勇无匹,以腿踢、肘击、牙咬,硬生生撕开一条血路。

“快!带他们走!”他怒吼,“我去炸主控阵!”

苏璃点头,挥剑扫荡敌阵,金焰所至,龙晶尽碎,奴隶们纷纷挣脱束缚,或奔逃,或加入战斗。

一名老者抱住她的腿,老泪纵横:“姑娘……谢谢你……让我们死前……还能做个‘人’。”

苏璃扶起他,郑重道:“你们不会死。从今往后,你们是自由之民。”

六、诗魂不灭

撤离途中,忽闻一阵歌声自废墟中传来。

清月婉转,如溪流穿林,如孤雁啼月。

众人循声而去,只见一位年轻男子坐在倒塌的监舍前,怀抱一把断弦古琴,正以指尖拨动仅剩的一根琴弦,吟唱一首古老歌谣: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曰归曰归,岁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

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苏璃驻足聆听,心中波澜起伏。

男子抬头,脸上伤痕累累,眼中却有光:“我曾是国子监博士,因拒修‘蚀日典’而被贬至此。三年来,我不敢忘诗,不敢忘礼,不敢忘自己是谁。”

他说完,轻轻抚摸琴身:“此琴名‘清徽’,乃先师所赠。今日,我将以它殉道。”

不等众人反应,他猛然将琴砸向地面!

轰然巨响中,琴腹炸裂,竟藏有一枚小型净灵符阵!光芒爆闪,瞬间摧毁方圆十丈内的所有龙晶控制器。

他自己,也在爆炸中化为灰烬。

风起,余烬飞舞,宛如蝶舞翩跹。

苏璃默默摘下斗篷,覆盖在残琴之上,低语:“君子死,冠不免。您……未曾负此身。”

七、归途残梦

黎明破晓,众人终于冲出矿洞。

阳光洒落,照在幸存者苍白的脸上,他们眯着眼,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

一百零三人获救,其中半数重伤垂危,需立即救治;三十多人精神崩溃,无法言语;唯有几个孩子,尚存天真,望着苏璃手中的木灵杖,怯生生问道:“姐姐,你是神仙吗?”

苏璃蹲下身,微笑摇头:“我不是神仙。我只是和你们一样,曾经害怕过、痛苦过、想要放弃过的人。”

她取出一枚种子,放入孩子手中:“但我知道,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这是一颗‘守望树’的种子,种下去,十年后会长成参天大树,庇护后来的人。”

孩子紧紧握住,用力点头。

胡来走来,身上血迹未干,却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我们做了件大事。”

“不。”苏璃望向远方群山,声音轻而坚定,“这只是开始。他们以为奴役众生便可掌控命运,却不知人心一旦觉醒,便永不沉眠。”

她抬头,看那天边初升的朝阳,恍惚间,似见万千英魂凌空而立,或执笔,或持剑,或抚琴,或耕田……皆含笑注视着这片重获光明的土地。

于是她低声吟道:

七日后,南疆疫区封锁解除。

官方通报称:“发现非法采矿组织,已被彻底剿灭。”

民间传言却愈演愈烈:“春行者降临,枯骨生花,万民得救。”

而在那片曾为矿坑的焦土之上,第一株嫩芽破土而出。

是守望树的幼苗。

微风拂过,叶片轻颤,仿佛在诉说一个关于尊严、自由与不屈的故事。

而那个叫阿禾的小女孩,在康复之后,每日都会来到树前,轻轻地说一句:

“谢谢你,让我记得,我叫阿禾,不是‘编号三七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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