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隋东亲自开了辆巴博斯出来,无论是车,还是他本人,都大开大合。
张力十足。
他落落车窗,朝路上走着的许京乔吹了个口哨,漫不经心,算不上轻挑:
“上车。今天可以给你当司机。”
“……”
但让谢隋东意外的是,许京乔站在车外遥遥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两个人的距离不算远。
可心理距离远了,硬生生也拉远了这个不到一米的距离。
许京乔那一眼,很轻,很淡。
似乎没有任何含义,也似乎包含了许多。
下一秒她过来打开车门,上了车。
谢隋东更意外了:“……”
右眼皮突然跳了两下。
男人以为会被无情拒绝,没想到是被这样顺着心思。
他的心下反而不落定:“许京乔你干嘛,转性了?”
许京乔系好安全带,又看了他一眼:“你说今天可以给我当司机。我自己走出去要十几分钟。”
这绝不是她内心真正的理由。
谢隋东了解她的性格,才更摸不准:“那我今天不仅要当司机,还要去608那个家里跟孩子相处,许京乔?”
许京乔:“可以。”
谢隋东粗粝干燥的大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下一秒重新激活了车子。
驶出谢园。
他心里想,许京乔这反应不是更奇怪了吗?
津京城市远处的高楼霓虹都距离这里太远。
红瓦高墙,街灯绿树,让这条格外宽阔的街道变得昏暗、幽深。
恋爱期间,新婚阶段。
谢隋东但凡从部队回了津京,就要准时准点地出现在医院西侧门里的停车位上。
从接女朋友下班。
到接老婆下班。
坐在驾驶室,靠在座椅上,望着倒车镜里走过来的纤细身影,谢隋东的开场白往往也是一句:
“上车,今天可以给你当司机。”
但那时的语境,是多日未见很深沉的想念。
是男人自喉间溢出来的低哑和粗重。
更是一个车内一个站在车外,小别胜新婚般的对视。
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秒半秒,就已经心脏狂跳,手掌心发热,恨不得扑上去圈着细腰压身下亲。
那个时候,车的后备箱里往往也已经装满了谢隋东提前买好的菜。
在一日三餐的口味上,俩人就如同第二次餐厅见面谢隋东所预料到的那般。
根本吃不到一块去。
但他觉得自己当老公的,长一米九这么高的个子,瞎吃点什么不行呢?她喜欢吃什么,他就给做她什么呗。
养得白白嫩嫩的,光是看着心里都舒坦,有成就感。
想着许京乔为何转性了,巴博斯也停进了一家商超的室外停车场。
谢隋东拿了烟和打火机,看了一眼副驾驶女人的脸色,八成不会跟他去。就说:“我去买菜,你乖乖等着。”
说完就要落车。
又想起什么,把车里的车载播放器给她打开了,找了个动画片,点了播放。
佩奇的声音在车里欢乐响起。
“乔治,我们穿上衣服,来假装是妈妈和爸爸。”
谢隋东听着这声音,保持着身体倾向于许京乔的那个姿势,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许京乔,“沉默一路。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
许京乔只是在想事情,想她和孩子的后路:
“你没什么好看的。”
“又没什么好看的了。”谢隋东保持住了这个倾身的姿势,眼睛看到她侧面的睫毛,特别脆弱柔软,忽闪忽闪的。
还有鼻子,脸蛋,唇,侧脸真的太好看了。
皮肤好得亲一下都会亲出红印似的。
男人喉结动了动,又往她面前凑了凑,灼热气息喷洒在她脖子边上:“那是谁表白过我长得好,说我颜值和身材让你很满意。还说那个不知道你结婚追你的副行长在老公的对比之下,都黯然失色了嗯?”
许京乔手里的手机亮屏了一下。
是一封邮件。
谢隋东正要低头看一眼。
许京乔手不着痕迹地捂住手机屏。
她说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那你吃一堑长一智吧。无论男人女人,床上的鬼话都不太能信。”
“是吗。可是我这么恶劣一个男人,这么没有内函的一个男人,这么粗鄙下流的一个男人,如果我不是真的长得帅到了你心上……你会跟我结婚跟我睡?那你不得烦的咬舌自尽啊许京乔。”
谢隋东一直看她那安静下来其实非常乖的脸蛋。
她的那个表白是新婚时期的,当时因为他知道有个一表人才的副行长追她,约她去一场音乐会。
他就吃醋了。
他不爱去音乐会。
他喜欢射击,骑马,激烈一点的,能让肾上腺素飙升的。
不同频真的很难过。
回家怒而做了三菜一汤喂饱她的嘴,扛上楼伺候完洗澡,再把他自己高频率喂饱。
逼着她眼睛发花地断断续续表白了一通。
又拿她手机回了那人一句:“我老婆休息了。拒绝了三次你还发,要不我收拾完卫生去找你,你当我面说说看?”
对方骚扰完,一听人家老公很凶很不好惹,才想起来装成人样。
彬彬有礼地道歉。
许京乔偏头看着这个半天不落车的男人。
说了一句:“我现在就烦的想咬舌自尽。”
“别。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媳妇,不烦你了还不行吗?我去买菜。”谢隋东说完打开了车门落车。
低头点了根烟的同时,走向了商超入口处。
许京乔打开手机。
查看这封哈佛时期外籍华人师兄傅量最新发来的邮件。
邮件内容以外。
傅量发来另外的消息:“时隔四十天,你依旧坚定移民的这个决定吗?你们之间,四十天过去,仍然没有任何回旋的馀地?不过我很认同你的这个决定,事发之后,他背后是出了事的亲生父母和年迈的爷爷奶奶,谢彭两个大家族,而你站在他们家所有人的对立面。”
四十天前,
许京乔在沙宁县特大暴雨灾害中死里逃生。
做出了移民的这个决定。
或者说……这个决定早在五年前,甚至更早,就已经成为了规划得非常清淅的一条退路。
谢隋东终有一天,会亲眼看到,亲身经历,她做出报复他父母的事情。
移民国外,这是一条谢隋东本人也好,彭家其他人,谢家其他人也好,都不容易把手伸过去的安全退路。
许京乔望着车窗外夜幕之下的津京。
这里让她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如同现在的谢隋东之于她。
两人从最开始的无数个接触,试探。
再到认可,打开心扉把他放进来。
容许他进入心里这个私密的空间,想要与他无话不说,想要分享那些好的坏的。
再到如今的……无话可说。
黎清雅的存在,或者说不是黎清雅,也可能是谢隋东这个人的脾性本身,在她这里早已经成为了一片砂纸。
五年过来。
即便是没有连络的那些个日日夜夜,看似平平静静。
可却象一片砂纸,在每一个不忙碌的夜深人静时沙沙沙的在磨着脆弱的皮肤。
不停地磨,不停地磨。
动静很小,甚至小得外人根本都听不见。
但磨的时间太久了。
澄清黎清雅的新闻,相当于突然拿走了这片砂纸。
别人以为看到的会是崭新如初的皮肤,但只有许京乔知道。
皮肤早就已经被磨得破损不堪、鲜血淋漓,再无法回到原来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