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陈婉儿几乎未曾合眼。青峦山避难所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沉寂已久的心湖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希望与恐惧,憧憬与疑虑,如同冰与火在她脑海中激烈交锋。
自我纪年第五十六天。 清晨,她拖着疲惫却异常清醒的身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她那本厚重的皮质笔记本翻到全新的一页,顶端用力写下了两个词:坚守 vs 迁徙。
她开始像最严苛的会计师一样,罗列两项选择背后所有的利弊得失,试图用理性的分析,压制住那因一线生机而躁动的情感。
坚守(现有避难所):
迁徙(前往青峦山):
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一条条罗列,清晰而冷酷。看着这两份清单,陈婉儿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理性告诉她,“坚守”是目前更稳妥的选择。 她有足够的资本“耗”下去,赌这个世界会在她资源耗尽前出现转机,或者赌那些潜在的威胁会先于她崩溃。这是一场基于现有筹码的、相对可控的赌博。
而 “迁徙” ,则是一场将所有筹码押上的、豪赌式的冒险。赌那条路能走通,赌目的地如宣传般美好,赌自己能在路途中存活下来。成功率看似渺茫。
但是……那微弱的广播信号,代表着文明尚未完全断绝的火种。留在这里,或许安全,但也意味着可能永远错过这缕火光,最终在孤独和资源的缓慢枯竭中无声无息地消亡。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个被冰雪永恒禁锢的世界。这里是她一手打造的囚笼,也是她的王国。
“元宝,铜钱,”她轻声唤道,两只狗立刻来到她身边,用温热的身体蹭着她的腿,“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狗狗们自然不会回答,但它们依赖的眼神,让她意识到,她的决定,也关乎这两个小生命的未来。
她需要更多信息。关于路途,关于青峦山。
她再次打开了短波收音机,在各个频段间仔细搜索,希望能再次捕捉到青峦山的信号,或者任何其他来自外界的声音。但除了永恒的噪音,一无所获。那次的信号,仿佛只是一个偶然的奇迹。
她需要地图。她找出之前下载的离线电子地图,调出清溪村到青峦山区域的详细地形图。七八十公里的直线距离,在冰封条件下,实际行走路线可能更长。需要翻越丘陵,可能还要绕过无法通行的区域。沿途会经过几个小镇和零散的村庄,这些都是潜在的资源点,也是潜在的危险源。
她开始计算如果决定迁徙,需要携带哪些物资。食物、水、燃料、药品、工具、武器、御寒装备……每增加一公斤重量,都意味着体力的额外消耗和风险的增加。她必须做出最残酷的取舍。
同时,她也不能忽视眼前的威胁。三哥还躲在那个废弃小卖部里,像一颗定时炸弹。
一个念头浮现:或许……可以试探一下?
她再次操控无人机,飞临废弃小卖部的上空。这一次,她没有刻意隐蔽,甚至让无人机在藏身点入口上空盘旋了几圈,发出明显的嗡嗡声,然后才离开。
她在传递一个信息:我知道你在这里。
这是一种威慑,也是一种挑衅。她想看看三哥的反应,是会被吓住,还是会因此变得更加焦躁不安,从而露出破绽?这也为她后续可能的行动(无论是留下还是离开)埋下伏笔。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笔记本前,在“迁徙”里,又加上了一条:
抉择的天平,依旧在剧烈摇摆。每一个选项,都沉重无比。
她合上笔记本,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她知道,自己无法立刻做出决定。她需要时间消化,需要等待可能出现的新的信息(比如再次收到广播),也需要……一个契机,或者一个足以压垮犹豫的、来自外部或内部的推力。
十字路口,寒风凛冽。陈婉儿站在她的堡垒之中,目光却已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远方那被冰雪覆盖的、充满未知的征途。留下,还是离开?这个问题的答案,将决定她和她伙伴们最终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