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太后愣住。
谢凛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缓缓道:“母后,想让朕坐上这龙椅的人,一直都是您。”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在和他灌输登基称帝的想法,他那时候还小,几岁的孩子,哪懂什么皇帝天子?
之所以配合所有安排,完全是为了让母妃开心,让母妃多看他一眼而已。
因为只有文章获得太傅称赞的时候,母妃才会对他露出笑容。
只有礼乐骑射皆有所成,她才会轻轻把他抱在怀里,称赞他一句“乖孩子”。
只有在父皇面前表现优异,她才会笑着摸他的头,用近乎宠爱的目光多看她一眼。
刚开始,仅仅只是一个孩子在渴望母爱而已,并没有什么其他原因。
太后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谢凛,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十分了解,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她却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孩子了。
她摇了摇头,不愿意相信。
“不可能,普天之下,谁不想当皇帝?”
如果每次提起当皇室,都和惩罚和棍棒联系在一起,谁还会喜欢?
若不是为了找出杀害央央的凶手,他不会提剑逼宫。
他只是轻轻摇头,拉起裴央央转身离去,只丢下一句话:“母后长居两仪殿,修身养性,其他事情还是不要管了。”
太后浑身一震,目眦欲裂。
“你竟然这样对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
谢凛即将迈出殿门的脚微微一顿,没有回头。
“您其实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您自己。”
说完,再也没有停留。
裴央央低头看向谢凛牵着她的手,握得很紧,心里清楚,谢凛表面平静,心里却并非不在意这个母后。
亲生母亲说了这种话,谁会无动于衷呢?
出了两仪殿。
谢凛就着急地检查裴央央。
“她伤你了吗?”
“疼不疼?”
他按照自己以前挨打的经验,神色担忧,就怕裴央央也被打。
“她惯会挑选不起眼的地方动手,有时一点痕迹都看不到,却疼得厉害,央央别怕,告诉我。”
裴央央听见这话,心头却一酸,摇头。
“没有,她还没来得及动手,你就过来了。”
谢凛松了一口气,道:“如果她对你动手,一定要告诉我,别像……”
“别象你以前一样,是吗?”
裴央央接着他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
谢凛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沉默下来。
他以前挨打的时候,确实谁也不敢说,甚至还要配合她,在外人面前表演母慈子孝的画面。
见他这种反应,她的心中更加笃定。
“太后以前经常打你,对不对?这么久,我竟然都不知道,她以前打你哪儿了?伤在哪儿?我看看。”
越说越着急,拉着谢凛去翻找,两人象是换了个位置。
谢凛轻轻拦住她的手,低声道:“不好看。”
都是疤,连他自己都不愿看。
“以前你不肯告诉我,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还要瞒着我吗?”
裴央央气恼,若不是今天来两仪殿,她发现端倪,这件事是不是还要瞒她一辈子?
“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谢凛试图劝她放弃。
那些事情他早已经不在意,也不想说出来让她担心。
可是见裴央央一脸认真,最后无奈妥协。
“先回未央宫,总不能让我在这儿脱了衣服给你看吧?若是被人看见,明日便会有人上奏,催我将你迎娶进宫。”
谢凛笑了笑,语气故作轻松,想让她放松一些,却收效甚微。
很快,裴央央就拉着他回了未央宫。
李公公看见两人,露出笑容迎上去。
“裴小姐,您来了。”
裴央央脚步未停,迅速道:“李公公,出去把门关上。”
“是。”
他也没问皇上的意见,既然裴小姐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这么做。
裴央央则拉着谢凛来到榻前,怕他反悔,直接开门见山道:
“脱!”
哎哟喂!
刚走到门口的李公公吓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立即手脚麻利地把门关上,还顺带赶走了门口的宫女。
未央宫里有些安静。
谢凛笑容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宠溺,抬手解开自己的腰带,一边道:“央央要是永远这么热情就好了。”
裴央央脸上一热,正想叫他不许插科打诨,看到他将衣服脱去一半,露出整个后背来。
宽阔的背上,竟密密麻麻都是细小的伤痕!
有的呈点状,应该是刺伤;有的呈细长状,不知道是被什么割开皮肉,还有灼烧的痕迹、烫过的伤疤……
数不胜数。
每一处都是会造成巨大痛苦,却不会伤及性命。
裴央央到嘴边的话顿住了,呆呆地看着那些细碎的伤痕,脑海中嗡嗡作响。
谢凛是皇子啊,是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谁会想到他华丽的锦袍之下,竟背负着这么多伤。
她想要触碰,指尖却不敢落下,明明已经结痂,已经过去许多年,却还是怕弄疼了他。
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哽咽。
“这些,都是太后弄出来的吗?”
谢凛背对着她,语气有些轻松。“她说,我不听话。”
不听她的话,在国子监的课业成绩不够优秀,所以要惩罚。
不听她的话,在父皇寿辰上送出的贺词太过平庸,被其他皇子抢了风头,所以要惩罚。
他们都喜欢听话的孩子。
裴央央听得心头难受,在她看来,谢凛已经很优秀了,就连父亲和大哥都对他赞不绝口,没想到还有受罚。
指尖轻轻碰在后背一条狭长的疤痕上,谢凛身体轻颤了一下。
裴央央:“这里是怎么伤的?”
“记不清了。”
那时宜妃的惩罚隔三差五就会有,她觉得自己只是小惩大诫,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动起手来没有任何顾忌。
有时谢凛因为太过疲惫,腰背稍稍弯曲,下一秒就会有发簪刺在他背上。
这种事,连当时伺候在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都发现不了。
裴央央眼框酸涩,心象是滚了一圈苍耳,刺刺的,密密麻麻都是疼。
“谢凛,你真笨啊,不是说让你跑了吗?”
她能想象到,那时还是少年的谢凛从国子监回来,捧着课业,满怀期待地走入宜妃宫殿,希望能得到母妃的夸奖,最后迎来的却是打骂和惩罚。
二哥小时候被娘亲揪耳朵,他都叫得跟杀猪似的,可如果是谢凛,他就算被打也只会抿紧双唇,一声不吭,默默将苦楚咽回去。
她心头一动,轻轻靠过去。
旋即,谢凛感觉有微凉的柔软触感落在背上,不由身体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