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宝康在法王寺逃过一劫的事,不仅让吴兵头大,廖国清也头大了。
另外一个头大的人就是边海生。
吴兵商讨计划的时候,边海生也在商讨计划,他要帮郭宝康逃离盛阳。
河沿副食商场的办公室内光线昏暗,老式电扇在头顶晃晃悠悠的转着,搅动着空气中陈年的烟草与灰尘气息。
边海生将一杯浓茶推到郭宝康面前。
“宝康,在桦林你就帮过我一次,在茂东你又救过我一次,我老边不是落井下石之人,反而,我更懂得报恩,不报恩,地藏王都不让啊。”
郭宝康没有碰那杯茶,双手交握搁在膝上,脊背挺得笔直,剃光的头皮在昏黄灯光下泛着青白,眼底布满血丝,他还没有从法王寺的紧张中缓过劲来。
“老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郭宝康声音干涩道,“我从法王寺逃出来,不是怕死,是我不想死在他们手里,任由他们给我扣各种罪名,今天见到儿子了,该说的话,借着老和尚的口也算说了,十八岁的祝福,算是交到他手里了,我也就死而无憾了,我的命我自己了结吧。”
边海生身体前倾,一拳捶在了桌面上,急道:“你他妈就是轴啊!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总还有变量,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郭宝康缓缓摇头:“我不死不行啊,我活着,永远都是通辑犯,我儿子永远走不上正常的生活,也永远走不到阳光底下,而且,”
郭宝康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道:“廖国清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陆明远扳不倒他的。我不死,廖国清就放不过我家人。”
“那你也应该拉着他一起死,哪怕你举报他也可以啊!”
“没意义,拉着他死我又能得到什么,我儿子失去的更多,最起码我现在给儿子留下的钱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又是儿子,”边海生气的收回身子,无奈道,“我特么真是坏事做尽了,这辈子也没儿子了。”
郭宝康又道:“而且啊,我早就告诉我媳妇了,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而廖国清没出事,那么,就别跟廖国清客气,他给予的照单全收。”
边海生苦笑一下,道:“没见过你这样的父亲,当坏蛋都能当成伟大的坏蛋。”
“不聊这些了,老边,今晚,陪我痛痛快快喝一场。明天,我就在河边的歪脖树解决了自己。”
“好吧,今晚就喝酒!”
边海生无奈的点头,眼底却是在思索着什么。
“钱,我全额给你,走得越远越好。”
“好的,谢谢老板,这次是我失误,下次有机会,我免费为您再干一票。”
电话挂断,屏幕闪铄了一下熄灭了。
昏暗的老旧房间里,从不抽烟的廖国清,此刻却点上了一支烟。
杀手的模样已经暴露,成了必须丢弃的棋子。让他消失,是眼下最干净的处理方式。
但郭宝康这件事,还不能算完。
烟只抽了一半,传来了敲门声,廖国清将烟头摁灭在玻璃烟灰缸里,站起身,整理下衣服,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就是盛阳市公安局局长霍振强。
霍振强微微蹙眉,打量着这处显然与市委书记身份格格不入的陈旧楼道,脸上写满了困惑。
“廖书记,这是,谁的家啊?”
霍振强被廖国清约到了这个老旧房子,也是一脸懵逼,说是见面聊事情,可是,干嘛来这种地方?
“振强,进来坐。”廖国清笑了笑,侧身将他让进屋内,反手关上门。
引着霍振强走向屋内那张漆面斑驳的旧饭桌,转身从橱柜里取出一套老旧的紫砂茶具,将茶叶倒进去,又去厨房,拿着八十年代的白铝壶将刚烧开的热水不紧不慢地倒进去。
霍振强坐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目光随着廖国清的动作而动,
这位平日在市委大楼里挥斥方遒的市委书记,此刻在这个逼仄破败的空间里,亲自泡着茶,举止从容得令人心头发毛,也可以说是,后脊发凉。
“都说啊,狡兔有三窟,”
廖国清忽然开口说道,“这里,就是我的一窟。”
廖国清说着将一杯沏好的茶推到霍振强面前,随后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霍振强。
厨房的灯还亮着,而客厅的灯灭着,
廖国清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