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雾还未散尽,钟长河已经站在青石崖矿区的观景台上。曾经裸露的灰褐色矿坑如今覆着新生的绿意,樟子松幼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远处几个戴着草帽的身影正蹲在梯田状的边坡上补种紫花苜蓿。
省长,这是我们采用的三维网喷播技术。随行的环保厅长递过施工图,第一层挂镀锌铁丝网,第二层喷混泥土基质,第三层撒草灌种子,就像给山体穿上三层防护衣。
钟长河的皮鞋踩在新铺的生态步道上,鞋底沾染着湿润的草屑。他蹲下身拨开一丛早熟禾,指腹触到覆盖在土壤表面的椰丝毯:土壤改良做得不错,但要记住生态修复是场持久战。他忽然指向远处的监测塔,上周那场暴雨,径流含沙量降了多少?
从每立方米12公斤降到08公斤!厅长翻出手机里的数据图表,不过按专家测算,要完全恢复到采矿前的生态功能,至少需要五十年。
五十年也要做。钟长河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土,目光扫过矿区入口处新立的石碑。碑上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十个鎏金大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落款日期正是他刚上任那天。晨风中飘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几只灰椋鸟掠过正在复绿的矿渣山,在新建的人工湿地里掠起一圈涟漪。
下午的绿色产业座谈会上,宏业集团的董事长周正明捏着发言稿的手指微微发白。这个以房地产起家的企业家,此刻正面对全省最年轻的省长,喉结在宽厚的脖颈上滚动:我们计划投资二十亿,把废弃矿坑改造成生态旅游度假区。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但股东们担心回收周期太长
周董见过海龟产卵吗?钟长河忽然打断他的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雌龟会游几百公里回到出生的海滩,用后腿挖一米深的沙坑,每产一枚卵都要调整角度。他忽然提高声调,最关键的是,它们从不会期待幼龟第二天就破壳!
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笑声,周正明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钟长河起身走到投影幕前,调出湿地保护项目的卫星对比图:去年我们启动的青菱湖治理,当时有多少人说把钱扔水里他指向画面中重现的芦苇荡,现在每天有三千只越冬候鸟,周边民宿的预订排到三个月后。
当暮色染红省政府大楼的落地窗时,钟长河仍在批阅文件。桌面上摊开的新能源产业规划书上,熊系企业扶持政策旁边画着只憨态可掬的卡通熊,熊掌捧着太阳能板的图案。秘书轻手轻脚地换上新泡的菊花茶,瞥见省长在文件边缘批注:生态效益考核延长至十年周期。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环保厅报送的实时监测数据在电子屏上跳动。p25浓度曲线如同温顺的河流缓缓流淌,在的区间里泛起细密的涟漪。钟长河端起茶杯走到窗前,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周正明发来的照片:宏业集团总部楼顶,工人们正在安装光伏板,夕阳的金辉洒在深蓝色的电池板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他摩挲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斑,想起今早青石崖矿区那丛沾着露珠的早熟禾。手机备忘录里新添的条目在夜色中泛着微光:明日调研有机农业基地,带农大专家现场指导土壤改良。晚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吹动桌角那份《生态修复五年规划》,纸张边缘露出夹着的龟背竹书签,叶脉在灯光下如同纵横交错的河网。
走廊传来清洁工拖地的声音,钟长河合上文件时,瞥见玻璃映出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身影。这个被媒体称为情圣省长的男人,此刻鬓角已悄然爬上几缕银丝。他想起上任那天在全省干部大会上说的话:我们这代人要做生态文明的奠基者,就像龟兔赛跑里的乌龟,不一定跑得快,但一定能跑到终点。
手机在掌心震动,生态环境部的表扬短信弹出屏幕。钟长河却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城市天际线,那里新建的风力发电机正在夜色中缓缓转动,叶片的红色警示灯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他忽然想起环保厅长说的那句话:真正的生态修复,是让自然重新成为主角。
桌角的电子日历显示明天是惊蛰,钟长河在备忘录里添上最后一笔:检查青菱湖湿地的青蛙监测点。窗外的月光淌过文件上与的批注,在持之以恒四个字上镀上一层银辉,如同给这场漫长的绿色长征,悄悄盖上时间的邮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