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结束,众人俱皆散去。
唯有呼斯勒磨磨蹭蹭的留到了最后,没随着众人一起离开。
萧破野走到呼斯勒身侧,“叔父。”
呼斯勒与老汗王同一辈子,萧破野一直称其为叔父以示尊重。
呼斯勒躬身行礼,“汗王。”
萧破野虚扶了一下,“此时非正式会议,叔父不必多礼。”
呼斯勒点头,“好。”
“叔父对天下局势看的明了,此事本王能理解”,萧破野停顿片刻道,“本王不理解的是,以叔父的缜密和谨慎,为何要将一统草原十部之事挑破。”
呼斯勒眯了眯眼,微躬身,斟酌着道,“汗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萧破野一挑眉,“先说假话。”
“假话是老臣担心汗王一时心软,顾念与蒙多的旧情,拒绝萧瑾渊的示好之举。”
“真话呢?”
呼斯勒摸了摸鼻子,憋憋屈屈又有些圆滑的道,“真话不太好开口,老臣怕汗王降罪。”
萧破野给了他一个眼神,多少有点不耐烦了,这老狐狸啥都好,就是太聪明了喜欢端姿态,卖关子,听他说话得有耐心,而萧破野恰恰没这个耐心。
呼斯勒知道自己老毛病又犯了,赶紧实话实说,颇有一种豁出去之感,“老臣担心汗王拒绝宋家女做侧妃之事。”
萧破野:!!!
呼斯勒自知失言有点严重,右手放于胸前,腰弯的低低的。
萧破野莫名心堵,一种小九九被戳中的尴尬感,“你想说本王惧内?”
声音中很是带火,颇有些恼羞成怒。
呼斯勒:有些错愕的抬起了头,然后表情一言难尽。
萧破野:亦是一言难尽。
彼此都没想到实话就这么秃噜嘴了!
呼斯勒错愕之后低下头,眼中是遮不住的笑意,重要的是松了一口气,汗王自己把大实话说出来了,便不能怪罪他私下乱猜主子心思了。
萧破野使劲按压了一下胸口,他——想给自己一个嘴巴。
就这么被呼斯勒这个老东西知道自己顾忌傅知遥不敢纳妾,这这这,传出去怪丢人的。
一道压迫的眼神罩向呼斯勒,“叔父该知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
呼斯勒:“汗王,是您自己讲的,老臣只说了宋家女。”
萧破野:傅知遥说的对,自己该叫萧破嘴才对。
如今想狡辩都不好意思开口,那不是越描越黑,欲盖弥彰吗?
“本王怎么可能惧内,本王是瞧她一个柔弱女子嫁入草原不容易,”
呼斯勒不可思议的抬头,又低下了。
他们敕勒部的王妃可真不柔弱。
萧破野又道,“当初是本王强娶了人家,如今总不好姑负于她。对外人算计、翻脸不认就算了,对自己人自当诚信忠义,叔父想必也更愿意效忠一个忠义的汗王。”
呼斯勒多嘴的毛病又犯了,“汗王,要对王妃忠义?”
萧破野:“不是忠,是义。”
呼斯勒嘴巴咧的跟苦瓜似的,实在是过于一言难尽了,“汗王,是纳侧妃,宋家女不是要做汗妃。”
萧破野心梗了,他该如何告诉手下众人,他堂堂汗王还得为一个女人守身如玉,这说出去谁信啊。他说都不能说,被一个女人吃的死死的,他不得被这些个臣子和百姓笑话死。
男人为女人守身,便是最低贱的男奴都没这么窝囊。
萧破野觉得脸有点疼,强端着一副谈论正事的郑重道,“那宋家怎么可能满足于侧妃之位,真把宋云笙弄过来,宋家的刀尖早晚要朝向我媳妇儿,那不成。”
呼斯勒心里一咯噔,心道他的直觉果然是准的,汗王真不想娶宋家女。
这怎么行!
平时可以装聋作哑,但事关部落兴衰,家族前程,他自当冲在前面尽臣子之忠,行家主之责。
“汗王,雄图霸业为重,女人为轻。”
萧破野这叫一个不爱听,“女人轻?”
“正是。”
“那叔父怎么被婶子打的嗷嗷叫还不还手?”
呼斯勒:!!!
脸上忽然热辣辣的微烫,端着架子辩解道,“那是我孩子的娘,发妻。”
萧破野脸色瞬间不好看了,话中略带警告,“我这也是孩子的娘,发妻,叔父对本王的妻子当敬重、忠心。”
呼斯勒的关注点有些跑偏,“王妃有喜了?”
若是有喜了,那确实不能舍弃。
嫡出的汗位继承人还在人家肚子里呢。
萧破野又嫌弃又不爱听这话,还有点傲娇,“那不是早晚的事。”
呼斯勒懂了,尚未有孕,但汗王对王妃是真当妻子爱重了,这事儿也应该。若是谁敢让他休弃老妻,他定要蹦起来骂那人八辈祖宗。
心中还有些欣慰,都说敕勒部汗王是个六亲不认、心狠手辣的狼崽子,他一直与汗王保持不远不近的君臣关系也是有点打怵这位汗王,他信不过这个狼崽子。
可眼下看——狼崽子并非无心,是好事啊。
呼斯勒心里安定不少,说话也敞亮许多,“可做权宜之计,先娶过来做侧妃,得了好处,日后宋家若起野心,咱们未尝没有应对之法。
若是汗王怕节外生枝,可在宋氏饮食上下下功夫,不让她生下子嗣,宋家的野心便不好施展。
如此,王妃之位依然稳固。”
萧破野:还不让生下子嗣?他碰都不能碰。
呼斯勒过于瞧得起自己了,如今自己窝囊的紧,得守着干净身子——虽然他也不太理解睡个女人咋就身体不干净了。
但是,算了。
韩宋两家的支持和女骗子谁轻谁重他还是分的清的,他可不想重活一世再看见女骗子跟别人在榻上翻滚,光是想想他都心痛不已。
心情瞬间低沉,压抑着浓浓的火气,萧破野摆摆手,“此事不必再提,本王心意已决。”
呼斯勒:???
一万个不理解。
“汗王,宋家和大皇子的支持对部落至关重要,您万不可意气用事。只做侧妃而已,有苏赫他们护卫着王妃,短期内宋家不敢动什么手脚。”
萧破野心情愈发烦躁,“不行。”
说完没再给呼斯勒劝谏的机会,推开帐门大步离开。
宋家女欲嫁萧破野为侧妃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草原十部,自是各大家族之人有意散播,此举意在离间萧瑾渊和瀚海部的关系,绝了萧瑾渊回头去找蒙多合作的可能。
蒙多气的大骂萧瑾渊背信弃义,过河拆桥,亦在心中暗自懊恼孟盏与燕辞远的楚国之行白跑一遭,萧瑾渊的态度取决于楚帝的态度,由此看——他们瀚海部已被楚国弃了。
蒙多:“那萧破野可曾给了答复?”
手下尚未回答,一道声音打破了帐内的宁静,“叔汗觉得萧破野会拒绝吗?他有拒绝的理由吗?”
说话之人,竟是牧云。
蒙多见到牧民一声冷笑,“部族遭难,可是如你之所愿。”
牧云一声轻叹,“这些日子我也调查了一些事情始末,叔汗疑心于我,可我又有何动机自毁瀚海部?就算我不赞同叔汗做楚国的马前卒,也断不会在无战事之时挑唆叔汗与萧瑾渊的关系,断了部落的粮草供给。
叔汗,除了我,您就没想过其他可能吗?
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这种谋划,在我瀚海部手眼通天?”
蒙多瞳孔微震,“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