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馥瑶被他这副样子弄得慌了神:“我当然听了,医生的话,还有你的话,我都听。”
宋堇深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像沉着化不开的浓墨,什么情绪也读不出来。
看得宁馥瑶心里越来越毛,后背都沁出一层细汗。
她就看到宋堇深从旁边小几的抽屉里摸出烟盒,熟练地敲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叼在唇间。
金属打火机咔哒一声脆响,幽蓝的火苗窜起,点燃烟头。
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此刻的神情。
宋堇深抽烟,无非两种情况:工作上遇到棘手,需要冷静权衡的难题,另一个就是她惹了足够让他需要尼古丁来平复情绪的事。
但宁馥瑶又在心里想,万一他只是因为别的事心情不好呢。
她小心翼翼地坐到他没拿烟的那条腿的旁边,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衬衫下摆:“你怎么突然抽烟了呀?是工作上遇到麻烦事了吗?”
先排雷,把自己撇清。
宋堇深垂眸看着她,掸了掸烟灰:“是也不是吧。”
宁馥瑶心里更纳闷了,这算什么回答?
那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她硬着头皮,继续扮演解语花的角色,小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拍抚,声音很软:“没事的,你这么厉害,什么麻烦都能解决的,别太烦心了,对身体不好。”
宋堇深听着她这明显心虚的样子,看着她那张叭叭个不停的小嘴,忽然有点想笑。
他抽完了那支烟,将烟蒂按熄在水晶烟灰缸里,又敲出了第二支。
她从茶几上拿起打火机,伸过去替他点燃。
火光照亮他近在咫尺的薄唇和下颌线,也照亮她微微发抖的手指。
“很难处理吗?”她听见自己干巴巴地问。
宋堇深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朦胧了他眼底的神色,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对呀,对面的人,跟我撒谎。”
烟雾散去,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看得她头皮发麻,“还没想好,用哪种方式处理比较合适。”
宁馥瑶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啊,是吗?”
“恩。”指尖上的香烟明明灭灭,“对待这种人,不能急。”
宋堇深仿佛象在教导她,“得慢慢来,先看她表演,看她能编出多少谎话,等她自己漏洞百出,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
他忽然停下,倾身靠近她,声音压得很低,像情人间的呢喃,“再一举击破,你说是不是,宝宝?”
“是啊,哈哈。”宁馥瑶干笑两声,感觉脸上的肌肉都不听使唤了。
她站起身,语无伦次,“那个我喝了药,有点困了,头、头晕,你也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我先睡了。”
她转身就往楼上跑,只想立刻离他远点,躲进被子里。
就在她快要到楼梯口时,宋堇深的声音传过来。
“一步,十下。”
宁馥瑶猛地刹住脚步,震惊地回头看他,什么意思?什么一步十下?
她知道他说到做到,试图蒙混过关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她转身,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扑回他身边,不管不顾地钻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把发烫的脸埋在他肩窝,声音又软又颤,带着哭腔:“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宋堇深没动,任由她抱着,夹着烟的手指在她背后虚虚地悬着,怕烫到她。
他等她哭唧唧地认完错,才慢条斯理地问,声音听不出喜怒:“错哪儿了?”
“我不该偷吃冰激凌,不该骗你,没告诉你。”
宁馥瑶抽抽噎噎,认罪认得飞快,只求能减轻惩罚。
宋堇深拖长了调子,象是终于听到了想听的话:“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我家宝宝这么乖,医生的话和我的话都听,肯定不会做阳奉阴违的事情呢。”
宁馥瑶抱住他,蹭着他的颈侧撒娇:“不罚了好不好?我肚子还有点不舒服呢,我还是病人呢。”
她试图打出最后一张可怜牌。
宋堇深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捏住她一边脸颊,力道不轻,迫使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对上他的视线。
“知道自己是病人,”他眯着眼,指尖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语气危险,“还这么不听话?”
宁馥瑶的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又怕又委屈,她带着泣音喊:“daddy。”
“没用。”宋堇深松开手,“刚才走了六步,自己可以算清楚吧。”
“你来真的啊?”她声音发抖,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试图从他眼里找出一丝玩笑。
宋堇深微微挑眉看着她:“你说呢?”
她从怀里出来,退后两步,娇纵脾气也上来了,红着眼框瞪他:“我是病人,你不许虐待病号,你讲不讲道理。”
这些日子她很乖,宋堇深便没得底线宠她,要星星不给月亮,让她现在越来越大胆了。
宋堇深看着她张牙舞爪却色厉内荏的样子,低笑了一声。
他开始慢条斯理地摘自己中指上的戒指。
这个动作对宁馥瑶来说,相当于释放危险信号了。
她以前淘气过头时,他摘戒指之后的情形,她不敢回想了。
她惊叫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转身就跑。
拖鞋都跑掉了一只,也顾不上捡,赤着脚丫,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
宋堇深看着那仓皇逃离的背影,将戒指放在台面上,
他并不急着追,反而对着楼上说话,确保她能听见:“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等我抓到你,你试试。”
别墅很大,房间众多。
宁馥瑶直接冲上了三楼,这里平时很少上来,主要是储藏室。
她记得最里面有个很大的步入式衣帽间,用来存放过季衣物和被褥的。
她气喘吁吁地推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闪身进去,又轻轻合上。
里面没开灯,只有门缝底下透进一丝走廊的微光。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樟木和织物的味道。
借着那点光,她看到里面整齐悬挂着密密麻麻的衣物罩袋,地下堆着一些收纳箱,空间很大,但也很暗,很闷。
这里好,她眼睛一亮,那些罩袋里的都是厚重的冬季大衣、羽绒服,罩袋本身也是深色的,体积庞大。
她摸索着钻进最里面两排悬挂衣物的深处,蹲下来,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让四周垂落的罩袋和堆栈的箱子完全掩盖住自己。
黑暗中,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刚想松口气,却看见表盘因为自己的动作,在黑暗中亮起微光,显示着心跳。
怎么把这个忘了,有这个他根本不用找,他只要打开手机,就能知道她象个傻子一样躲在这里。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解下手表,可表扣在黑暗中不好操作,她又急又怕,手指发抖,半天才弄开。
她捏着那枚冰凉的手表,像捏着一块烫手山芋。
她悄悄挪到衣帽间门口,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听,外面一片寂静。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拧开门把手,闪身出去,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走廊空空荡荡,尽头楼梯方向也没有声音。
她迅速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一个装饰用的半高青花瓷瓶。
她跑过去,将手表塞进了花瓶靠墙那一侧的缝隙里,然后立刻转身,又飞快地溜回了衣帽间,重新躲回原来的角落。
他不知道具体位置,总要花时间找的,这么大房子,他未必能找到这个角落。
她不知道的是,宋堇深不紧不慢地走到书房,打开了连接整栋别墅安保系统的计算机。
高清监控画面分格显示在各个屏幕上,他很快调出三楼的几个摄象头画面。
他没那么闲要陪着她玩躲猫猫。
他关掉监控,起身,走出书房,一步一步,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
衣帽间里,宁馥瑶竖起耳朵,紧张地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走路的声音,不疾不徐,从楼梯方向传来,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衣帽间的门外。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盯着那扇门底下的缝隙。
脚步声再次响起,似乎在门外踱步,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
衣帽间里没有空调,空气不流通,又堆满了厚重的衣物,温度渐渐升高。
宁馥瑶缩在角落,很快便感到闷热难当,脸颊也热得发红发烫。
厚重的罩袋布料摩擦着她的皮肤,更加重了这种燥热窒息感。
门外的脚步声时有时无,宁馥瑶的精神高度紧张,她开始头晕,口干舌燥,耳朵里嗡嗡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了,许久没有响起。
走了吗?
她实在受不了了,必须透口气。
她打开门,从厚重的罩袋缝隙中,向外探出一点点脑袋,她想透口气,也想确认一下外面的情况。
储藏室里光线昏暗,只有门口方向有些微光。
她慢慢探出一点脑袋,朝着门口方向望去,空无一人。
她稍微松了口气,正想把头缩回去,眼角的馀光却猛地瞥见,侧后方,靠近她藏身之处的阴影里,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了一个人。
宋堇深就站在那里,背靠着另一排储物架,双臂环胸,姿态甚至称得上悠闲。
他手里把玩着一副工具,在他修长的指间绕来绕去。
他微微歪着头,正对着她探出来的小半张脸。
昏暗的光线下,四目相对。
他缓缓勾起唇角,对她露出没什么温度的笑容。
“躲好了?那现在,我们该算算帐了,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