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国庆,只要宋堇深有空,必定要回来陪二老,这是雷打不动的惯例。
通常是陪着看看电视节目,听老爷子指点江山,回忆往昔,再被奶奶拉着问长问短,塞一堆吃食。
今年却破了例。
假期前,宋堇深只打了个电话,说临时有事,得出国一趟,国庆回不来了。
电话那头,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嗯了一声,没多问,奶奶在旁边连声嘱咐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车子驶过两旁栽满高大梧桐的林荫道,树影在午后秋阳下拖得老长,叶子边缘已染上些许金黄。
宅子是座古朴雅致的中式院落,青砖灰瓦,闹中取静,门口两尊石狮子守着。
扫描仪红光掠过车牌,厚重的门才缓缓打开。
车停稳后,管家老陈笑眯眯接过行李:“小深回来了?老爷子上午还念叨呢。”
“陈叔。”宋堇深点头示意,脚步未停,径直往主厅走去。
主厅里传来谈笑声,不止爷奶二老。
宋堇深脚步未顿,走了进去。
客厅宽敞,陈设是典型的中式风格,红木家具,墙上挂着裱好的字画。
宋秉国穿着一身熨帖的灰色夹克,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腰板笔直,虽年过七旬,精神矍铄。
他旁边坐着一位年纪相仿的人,正是他多年的老战友兼棋友,周老爷子。
奶奶则和周家奶奶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低声聊着,面前摆着茶点和果盘。
宋堇深的出现让谈笑声稍歇。
“爷爷,奶奶,周爷爷,周奶奶。”
他依次打招呼,声音平稳,将手里的礼盒放在一旁的桌上,“刚从外面回来,带了点小点心。”
宋秉国抬起眼皮,上下扫了他一圈,哼了一声:“还知道回来?国庆跑哪儿野去了?电话里支支吾吾。”
周老爷子笑呵呵地打圆场:“老宋,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事忙。”
“堇深啊,来来,坐,可是有阵子没见着你了,越发精神了。”
宋堇深在空位坐下,接过保姆端来的茶,道了声谢。
周老爷子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象是闲聊般提起:“堇深今年有二十七吧?”
“快了。”宋堇深应道。
“哟,可不小了。”周老爷子放下茶杯,笑容更和蔼了些,
“个人问题怎么样了,有对象没,你这孩子,样貌能力家世都没得挑,就是这性子可别眈误了。”
宋秉国没吭声,但眼神也瞟向孙子,显然也在等答案。
周老爷子不等宋堇深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家那丫头,宛玥你还记得吧?她啊,可一直没找,要不考虑考虑?咱们两家知根知底,你要是愿意,周爷爷巴不得有你这样的孙女婿。”
宋秉国这时才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问老友:“宛玥那丫头还等着呢?”
“可不嘛。”周老爷子叹口气,“这孩子,家里介绍多少都不看,问急了就说还早,我看啊,就是小时候那点心思没断。”
这话里的指向性再明显不过。
两位奶奶也停了闲聊,看向宋堇深。
周家奶奶更是满脸期待。
宋母沉倾端着果盘走来,她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藕色针织裙,气质温婉,保养得宜,笑着接话:
“爸,周叔,你们这消息可不灵通了,现在年轻人哪还用咱们这么操心。”
她将果盘放在茶几上,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问:“累不累?吃饭还有一会儿。”
“妈,我不累。”
“沉倾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秉国见她坐下也不再说,心里有点急。
“爸,您啊,有空也多看看手机,别光顾着下棋看报,堇深前几天不是发了照片吗?”
“堇深,你妈说的照片是什么意思啊?“周老爷子问他。
沉倾把手机递过去,照片里是碧海蓝天,还有一张女孩的身影,海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裙摆。
“喏,您看看,您孙子前几天去哪儿了?”沉倾笑着说。
宋秉国接过老花镜戴上,周爷爷也凑过去看。
两位老人盯着屏幕。
宋秉国问:“跟谁去的?”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宋堇深身上。
宋堇深抬起眼:“跟女朋友。”
他转向周爷爷,语气客气:“谢谢周爷爷好意,联姻就不必了。”
这话说得直接,甚至有点不留情面。
沉倾在桌下轻轻踢了儿子一脚,示意他注意分寸。
周老爷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有些错愕。
奶奶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堆满了惊喜的笑纹,往前倾身:
“真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哪家的姑娘?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
宋堇深等奶奶问完,才逐一回答:“谈了一段时间,不是这里的,时机合适,自然就说了。”
宋秉国:“做什么的?多大了?”
“还在上学,人很好。”
“上学?”宋奶奶更惊讶了,“比你小不少吧,哎哟,那可得好好对人家,别把你生意场上那套带回去,吓着人家小姑娘。”
沉倾也忍不住问:“你认真的?不是随便玩玩的吧?”
“妈可告诉你,感情的事不能儿戏,尤其人家女孩年纪小,你得负责任。”
宋堇深看向母亲,眼神很坚定:“认真的。”
三个字,斩钉截铁。
周老爷子这时缓过劲来,虽然做媒的心思落了空,但到底是经历过大风浪的,很快调整好表情,打着哈哈:
“好事啊!天大的好事,老宋,恭喜恭喜。”
宋秉国也笑着:“你钱够不够,别亏待了人家。”
“爸。”沉倾哭笑不得地打断,“您操心的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他还能缺钱了?”
她转向儿子,语气带着嗔怪:“不过你也是,这么大的事,瞒得倒紧。”
“就是,”奶奶也附和,随即又关心起来,“那姑娘性子怎么样,你成天板着张脸,闷葫芦似的,人家不怕你啊?”
“不怕。”他想起她那副样子,笑着,“胆子大着呢。”
他这笑可没能逃过在场至亲的眼睛。
沉倾忍不住笑了出来:“妈,您看他那样子,我可多少年没见他这么笑过了,还说人家胆子大,我看是把你吃定了。”
奶奶也乐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
“好好好,不怕就好,你这孩子,从小主意大,脾气硬,就得有个性子活泛的能治治你。开窍了,总算开窍了。”
他轻咳一声,别开视线,伸手去拿茶几上的茶杯。
直到傍晚,周家老两口告辞,家里才恢复平日的安静。
晚饭后,宋堇深陪父亲宋礼远在书房下了盘棋。
宋堇深心思似乎不完全在棋盘上,输得比平时快。
“心思飘了?”宋礼远落下最后一子。
赢了,也没多少得意,看着他。
宋堇深看着棋盘,没否认:“恩。”
“那姑娘,”宋礼远程起茶杯喝了口茶,语气随意,“叫什么?”
宋堇深抬眼:“宁馥瑶。宁静的宁,馥郁的馥,瑶池的瑶。”
“名字不错。”沉礼远点点头,“下次方便,带回来吃个饭。”
“时间合适再来。”宋堇深没给准话,但也没拒绝。
宋礼远没再多言。
有些事,点到即止。
他愿意说,已经表明了态度。
这就够了。
离开老宅时,天色已暗。
沉倾送他到门口,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轻声说:“下次发张照片给妈看看,放心,不外传。”
宋堇深看着母亲眼里的期待,应了一声。
“好好对人家。”沉倾叮嘱,拍了拍他的手臂。
“知道。”
车子驶出,导入城市的璀灿车流。
想起她,宋堇深唇角不自觉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