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亚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出窍了那么几秒。
她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雪地，而小白就是那雪地里唯一，也是最扎眼的一抹色彩。
筷子是什么时候掉的，她不知道。
嘴里那块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排骨是什么味道，她也尝不出来了。
她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绪，都被眼前的人牢牢攫住。
那不是照片，不是想象，不是隔着屏幕的虚拟形象。
是活生生的，会呼吸的，皮肤温热的小白。
他就站在那里，穿着那身她一时兴起买回来的，荒唐又羞耻的衣服。
那双总是干净清澈的眼睛，此刻像被雨水打湿的玻璃，蒙着一层脆弱的水光。
他紧紧地抿着嘴唇，下唇被他自己咬得有些发白，好像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对抗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窘迫。
那件黑色的短衫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露出了少年人纤细的锁骨和单薄的肩膀。
衣服的下摆太短，短得过分，两条腿就那么直直地露着，在灯光下白得晃眼。
周亚的喉咙动了动，有些干涩。
她觉得自己像个闯入圣域的罪人。
就在这片几乎凝固的寂静里，阮小白先受不了了。
被她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比直接开口嘲笑他还要难熬。
每一秒钟，都像是在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
他的脸颊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那热度顺着脖子一路烧下去，连带着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粉色。
“快拍。”
他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就五分钟我真的是服了，姐你这个变态梦想。”
他骂人的声音都是软的，没什么力道，与其说是在骂，不如说更像是在撒娇。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周亚停摆的机器。
她猛地回过神，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深吸了一口气。
拍照。
对，拍照。
她像是接到了什么军令，动作僵硬地低下头，在桌上摸索自己的手机。
手指碰到冰凉的屏幕，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她拿起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没解开。
又划了一下，还是没反应。
屏幕因为沾了汗，变得有些滑腻，她的指尖在上面来回蹭着，就是对不准那个解锁的轨迹。
“爸的”
周亚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心里又急又乱。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擂鼓一样，一声比一声响。
阮小白看着她那副手忙脚乱的样子，看着她比平时要红一些的耳根，心里的那股羞耻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消散了一点。
他以为她会笑，会调侃，会像以前一样，说些没正经的话来逗他。
可她没有。她只是看着他，然后就变得很奇怪。
周亚终于在第三次尝试时，成功解开了锁屏。
她几乎是立刻就点开了相机，将镜头对准了阮小白。
手机屏幕里，那个小小的身影被框在一方天地里。
白色的头发，黑色的猫耳，红透了的脸，湿漉漉的眼睛。
黑色的项圈，金色的铃铛。黑白相间的蕾丝花边，还有那双因为紧张而绷得笔直的，细长的小腿。
画面里的每一处细节，都像是被精心计算过的，精准地踩在了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周亚的呼吸又一次屏住了。
她稳住自己有些发抖的手，食指在屏幕的拍摄键上，轻轻按了下去。
“咔嚓。”
一声轻响。
照片定格。
周亚把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相册里那张刚刚拍下的照片。
足够了。
真的，就这一张，就完全足够了。
再拍下去，她怕自己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照片是死的，是扁平的。
可眼前的人是活的，是立体的。
照片留不住他眼里的水汽，也留不住他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更留不住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温润的气息。
她把手机屏幕朝下，轻轻地放在了餐桌上。
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
然后，她站了起来。
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了“刺啦”一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阮小白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看见姐姐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可他的身后就是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高挑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周亚的身高很有压迫感，当她站定在阮小白面前时，一片阴影便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杂着汗水和洗发水的味道。
很熟悉，也很安心。
可在此刻，这份熟悉却让他更加手足无措。
他紧张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视线落在她胸口的衣服上，不敢再往上抬。
“拍，拍还不过瘾啊还要这么近看。”
他的声音更小了，几乎是含在嘴里的嘟囔。
“姐，我真怀疑你有点变态了。”
这句指控，是他最后的防御。
周亚没有反驳，也没有笑。
她只是低着头，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很专注，从他头顶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到他乱糟糟的白发，再到他泛红的眼角，最后，落在了他脖子上那个小小的铃铛上。
然后，她伸出了一只手。
她的动作很慢，慢到小白可以清晰地看见她手指上因为常年工作而留下的薄茧。
他没有躲。
那根带着薄茧的，有些粗糙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他脖子上的那个金色小铃铛。
指尖的温度透过冰凉的金属，传递到他的皮肤上，激起了一阵细小的战栗。
铃铛没有响。
周亚只是碰了一下，就收回了手。
她看着小白那双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样子。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点点沙哑和认真。
“是因为小白你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