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普勒斯骨子里并不是凯莱特人,虽然大夏自古也有好战的基因,但此好战非彼好战。
大夏人说到底还是爱好和平的,只是通往和平的道路上不可能没有风雨。
但眼前的商人很明显是不知道这一点的。
“你们凯莱特人,怎么可能不好战,天天杀来杀去的,不是这个邦国打那个邦国,就是和那些北方的兽人打仗。”身穿麻衣的商人说着说着,就摇摇晃晃地想要站了起来。
阿普勒斯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
麻衣商人这才没有直接摔倒,只是一个趔趄又一屁股坐倒在了座位上。
他用着醉眼看了阿普勒斯一眼,眼神里的酒意都减轻了不少。
“你不是凯莱特人。”他似乎确认了些什么。
“凯莱特人可不会这样给别人倒酒后,又扶人一把,他们只会一边给你灌酒,灌到你呕吐,再狠狠嘲笑你。”
显然身穿麻衣的商人对凯莱特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你胡说。”凯南德不满地撇了撇嘴,“凯莱特人哪是象你说的那样,我父亲就不会这样做。”
半夜的招待所的大厅里,只剩下了阿普勒斯和这个商人一起喝酒,凯南德就站在记帐台前。
“你的父亲早就不是凯莱特人了,他现在是洛伦王国人。”商人满不在乎地再喝了一口酒。
阿普勒斯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若有所思。
看起来,在北方,凯莱特人的名声并不怎么好,各种刻板印象横行。
“您能继续和我讲一讲北方的凯莱特诸邦国发生的事情吗?”阿普勒斯又给商人倒了一杯酒。
“这有什么的,但凡要在这里经商的人,都知道,凯莱特诸邦国是什么德行。他们从来不讲什么规矩,能抢的绝对不会拿钱买。实在抢不了的才会跟你坐下来谈生意,实在是太野蛮了。”
商人吐槽着,显然对北方的经商环境有着抱怨。
而一旁的凯南德竟然没有反驳,显然北方经商环境的糟糕已经是一个共识了。
“那这一路来上的各种商队还是络绎不绝,如果做买卖的环境真的如此糟糕的话,岂不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小子,但只要有钱赚就行了。北方产的各种皮毛,还有各种矿石,都是好东西,尤其是……”
布衣的商人压低了声音,俯下身子,朝着阿普勒斯招了招手。
显然商人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在他看来相当刺激,至少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凯南德知道。
阿普勒斯也俯身侧耳,想要知道商人到底想要说什么。
“卖人!”
“卖人?”
阿普勒斯挑了挑眉毛,还想要追问。
商人却已经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地朝着招待所的二层走去。
显然几杯酒还不能让他多谈些什么。
阿普勒斯也没有再做挽留,这些信息对他而言也已经足够了。
“一个小小的子爵领,在现在收取这么高过路费的情况下,绝不会还有这么多的商人前来。恐怕还和北方战事相关。”阿普勒斯眼前的酒杯几乎还是满溢的,他并没有喝上一口。
“战争永远是熔金窟,但也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人口贩卖,呵,真是一门‘好生意’。”
就在阿普勒斯沉思时,大厅的门打开了。
一位身形并不高大,但却是十分健硕的红发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的样貌和凯南德有几分相似,脸上同样长着些雀斑。
他身穿着干净的衣服,更在脚上穿了一双皮靴。
腰间挂着一把长剑,仅从外观而言,这把长剑的剑鞘显然是被精心养护过的。
“这应该就是凯南德的父亲了。”阿普勒斯心中这样想着。
“父亲,你终于回来了。”凯南德的反应也佐证了阿普勒斯的判断。
“这一天过得好吗。”老凯南德和迎面而来的儿子拥抱了一下。
“父亲,那有什么好不好的,倒是你变瘦了不少,你吃完饭了吗?要不要我再去做一点?”
“不用了,刚回到领地的时候就已经在城堡里面吃过了。”老凯南德看向了坐在大厅正中央的阿普勒斯,“这位是?”
眼前的阿普勒斯,一头红发,蓝瞳。并且不是如同混血的小凯南德那般的蓝瞳,而是一种纯粹而璨烂蓝色,象是剔透的蓝宝石。
“你好,我是新来这里行商的商人,名叫迪克拜里翁。”阿普勒斯站起来,主动笑着向眼前的老凯南德伸出了手。
握手礼,这是不同于北方凯莱特人贴面礼的洛伦王国的一种礼仪。
老凯南德又看到了因为阿普勒斯起身,而在他胸前微微晃动的银色十字架。他本已经皱起眉头又舒展开来。
“很高兴认识你,我名为凯南德,你可以直接叫我老凯南德。”老凯南德的手掌和阿普勒斯握在了一起,“我们卡特兰纳领尽管只是一处子爵领,但相信你会在这里有所收获的。”
“这几天的确所获颇丰。”阿普勒斯笑着点了点头,“只是遇到象我一样已经融入洛伦王国之中的骑士,给了我很大的惊喜。
就拿我来说吧,光是学习语言就花费了不短的时间,得到教会认可后又是过了很多年。象我们这样的凯莱特人活在洛伦或者其他南方诸国,很不容易,尤其是您还成为了一名骑士。”
从这些天的观察里,阿普勒斯已经大致推测出了卡特兰纳领地对于凯莱特人的大致态度。
说不上把歧视摆到明面上,但也绝不是没有任何排挤。
就象是小凯南德,身为骑士之子,这个年纪不是去参加骑士训练,还在招待行商们的地方,干着伙计的工作。
蛛丝马迹,可见一斑。
所以他用的话术,特意强调了老凯南德和他相同的身份——同为在洛伦王国过着不易生活的凯莱特人,共同的身份可以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果不其然,听着阿普勒斯的话,老凯南德的表情上虽然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在不知不觉间身体却已经松懈了一些,消解了一些同陌生人谈话的紧绷感。
“是啊,都不容易。”老凯南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阿普勒斯顺势就拉着老凯南的坐了下来。
“对于您这样的骑士我其实是相当敬仰的,而且您也相当于我的半个同乡,有些事情我想向您打听一下。
我已经很久没回到凯莱特诸邦国了,这次从南方来,也是想回北边做些生意,只是不知道卡特兰纳领之后的情况会是怎么样。
最近这里的税收好象的确有点太高了。”
“谁说不是呢。”小凯南德气冲冲的抢在了老凯南德之前接过了话头,“哪有象是他们那样收税的,之前还不是这样。”
“之前是之前了。”老凯南德的声音反倒很平静。
阿普勒斯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了两只银质的酒杯,和一瓶精装的酒。
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老凯南德倒了一杯。
酒色鲜红似血,气息带着一种特有的清香。
“这是?”
“这是我从洛伦王国南部的布莱斯特领地里购买的葡萄酒,这本来是我自己准备来招待贵人的,今天碰到您这样的高贵的骑士,终于是派上用场了。”
阿普勒斯先端起了自己身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后,又把空了的酒杯展示给老凯南德。
酒文化,也是凯莱特人的传统文化之一,招待朋友或尊贵之人酒,一般被敬酒的人不能拒绝。
老凯南德端起酒杯闻了闻,酒液的香气更浓,几乎是直窜进鼻腔,但却不带多少刺激感,而是一种淡雅的芳香。
“好酒。”老凯南德如此评价着。
他的喉结在嗅闻酒香的时候明显滚动了一下,但又却把酒杯放了下来。
“多谢你的好意了,只是我今天已经很累了,酒就留着你自己喝吧。”他站起了身,显然已经想要结束掉这段对话了。
阿普勒斯的笑容依旧,“既然如此,这瓶酒就交给小凯南德吧,等到您哪天想起来了,也可以直接品尝。”
他把酒塞到了小凯南德的怀里。
老凯南德的眉头皱了一下,他的眼神扫了小凯南德一下。
小凯南德读懂了老凯南德意思,刚想要拒绝递到怀里的酒水,就碰上了阿普勒斯的眼睛。
“收下吧。”
阿普勒斯的那样的一双干净、剔透的蓝色眼睛,明明他的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但此刻却给人一股子无法违抗的意志力的传达。
仿佛没有人可以在双眼睛面前拒绝它的主人。
小凯南德愣愣的接过了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