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冷酷的刀,冷酷地雕琢每一个人的人生。
这个过程是痛苦的,而当时间的过程变得清淅可查的时候,这种痛苦就会加倍。
阿普勒斯口中三秒的倒计时就是这样的一种过程。
阿西尔对于这一点是十分明白的,身旁之人的迟疑、尤豫、侥幸以及挣扎,都通过身体上下意识地颤斗传递给了他。
这种感觉他不仅仅能够从身体上感受到,更是能够勾起他那不堪的过往。
一名骑士,一位受到《骑士法》保护的公民,是犯了怎样的错才会沦落为奴隶呢?
阿西尔不想要回忆起来,但此刻的思绪却不受到他的控制。
他的剑,他的骑士剑刺进了他的同伴的脖颈。
“阿西尔,你!”
倒下的骑士只能发出一两声嘶嘶的声音,他的喉管早已被阿西尔锋利的骑士剑割破了。
同伴倒下了,就倒在了自己的脚边,那血液太红了,从被割开的脖颈处喷涌而出。
明明那些血液一瞬间就喷洒的到处都是,但阿西尔还是能够清淅的记忆起其中每一滴血液飞溅的轨迹
那血太红了,红的刺眼,把他的铠甲和利剑都污成了一片艳红色。
他做了逃兵,可耻的做了逃兵,为此杀掉了挡住他逃跑的战友。
既不荣耀也不神圣,更不骑士。
“报告长官,是我。”阿西尔向前迈出一步,眼眸微垂。
他这种人对于惩罚是无所谓的,因为的确如同阿普勒斯所说的一般,他没有任何荣誉可言,既然没有荣誉,那就不怕对方羞辱。
而且下意识地他也不想让他手下的士兵遇到和他当初一样的局面。
也许嘲笑卡彭斯元帅的那些人和自己身边的小伙子是一样的,也和自己相同,但如果从一开始就避免这种情况,也许结果就有不同的结果了。阿西尔这样想。
“好!很好!”阿普勒斯饶有深意地看着眼前的阿西尔,“作为惩罚,今天你就不用吃饭了。剩下的人由小组长带队,排队过来拿面包,谁敢乱糟糟的哄抢,他所属的小队明天的饭也不用吃了。”
这回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从清晨开始众人一直都在被阿普勒斯折腾,连早饭都没吃,此时已经是又饥又渴,连忙跑到分发面包的伙夫那排起了长队。
这其中倒是没人敢争抢的,证明至少阿普勒斯的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人的心思的确难以琢磨。”阿普勒斯心想,“但这并非坏事。”
他对两位落魄骑士一直有所关注。
这不单是他们当初的自己作为同一批奴隶被卖给了伯爵,更因为他们的骑士身份和力量。
谢利拜尔今天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军队里面标准的刺头,有点劲都要到处眩耀。
不过这种人也最好治,方法也很多,不过阿普勒斯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即狠狠用他最引以为傲的力量压制他。
今天看下来基本老实了,不过后期还要再观察观察。
阿西尔的反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家伙意外的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包庇起了自己下面的士兵。
“这很好,至少证明谢利拜尔的斗志还在,还有荣誉感。阿西尔也挺不错,一方面保护下属,一方面维护集体利益。或许后面可以把他们真的收入到手下。”
这样的情况下,可堪一战……
至少能够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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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大营内,洛伦王国西部王国的继承人——也就是卡尔二世的兄长威廉一世,此刻正在和他的大臣商量着召集贵族的问题。
不同于卡尔二世所处营帐内金碧辉煌的装饰,威廉一世的营帐内既没有金银做的配饰,也没有用象牙做的杯盏。
大帐内的空间被一张红色的绒布给分割成了前后两块,绒布后方是威廉一世的居住之所。
大帐前只有一张用比蒙皮鞣制成的巨大地图,几张议事用的座椅,两三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茶饮,以及一副高大的柏木十字架。
最显眼的就是那张被挂起来的地图。
上面已经被人用着各色的颜料密密麻麻的画满了各种标记和符号。
城镇、碉堡、山川、道路被分割包围在这些符号中间,却并不显得杂乱,显然它的主人不仅对它使用的相当频繁,而且十分细心谨慎。
此刻威廉一世就和他的军务大臣和财政大臣站在了这张地图之前。
“那群伯爵怎么说。”国王看着眼前的地图漫不经心的向着他的军务大臣提问。
“很糟糕。”军务大臣知道眼前的国王早已不是先君卡尔,他并不喜欢过多的奉承,所以照实回答了国王的问题。
“根据陛下的御令我们向着各地的领主发动了动员令,但各地的伯爵只有一半响应了动员,这其中还有三分之一的伯爵出兵并不积极。
反倒是小贵族们大都响应了陛下的号召,其中很多都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不同于王国东部的一片坦途,威廉一世被分得的西部洛伦王国地形地势险峻的多,多山多谷,水网虽然丰富,但太过湍急,很难用以交通。
所以在东面卡尔二世集结好大军不短的时间后,这边依然没有完成整训。
但此刻帐内的三人却没有半点慌乱的样子,显然有所预料和准备。
“我的弟弟还是太心急了,竟然把效忠权都当做了筹码交换了出去。”
威廉一世的手指指着地图前方游走着。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一条清淅的线被他勾勒了出来。
军务大臣适时的为国王捧上了一只沾满墨水的羽毛笔。
“不过确实是一步妙棋,他这么一搞,不只是东面人心思动,西边也有不少人晚上睡不着觉了,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威廉一世的手很稳,羽毛笔在他的手下将墨水均匀而清淅的勾勒出一条弧线,这线从一处平原而出,又绕进山川之中,最后落于一峡谷之内。
如果有能够看懂地图的人在此,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条线的起点正位于卡尔二世扎营的平原,而中点则位于与之相距不远的洛伦西部王国的山岭。
“陛下所言极是,卡尔二世怎么也想不到,国王陛下即便不依靠召集的军队,依然可以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一旁的财务大臣适时的捧了国王一句。
“你错了。”威廉一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人可以在开战前就知道战争会向何处发展,我的父亲不能,我的弟弟不能,我也不能。
没人能保证一定赢,强如第三帝国的卡彭斯元帅也不行。”
威廉一世背着手看着眼前的地图,那只画地图的羽毛笔被他握在手中轻轻地摩挲着,他眼中的目光晦暗不定。
财务大臣和军务大臣躬敬立在国王的身后,没有打扰他的思考。
半响,国王转过了身。
“我不能保证我们会赢,但我能保证我们一定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