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枕亚见刘雨平被拉住了,赶紧摸索着将眼镜戴好,可怜巴巴地看着刘沅颖,“刘小姐”
“杭琴,扶你姐上去,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刘雨平大声叫道。
刘杭琴瞪了徐枕亚一眼,去扶刘沅颖,却被刘沅颖将手打开,她面色煞白如纸,却依然带着一分倔犟,“大兄,我还是”
“你还是什么,你说!”刘雨平冲到妹妹身边,巴掌都扬起来了。
要说徐枕亚年纪大一点,身份低一点,他也只是不乐意,顶多冷嘲热讽几句,该有的礼节绝不会少。
可现在这算什么?
一个有妇之夫,跑到刘府来说亲,这是想将刘府大小姐,纳过去当妾室么?
“大兄!”刘沅颖挺着脑袋,硬得像巨石下伸出头来的小草,“我就是想问个清楚,事儿怎么能不明不白呢?”
“你!”刘雨平气不打一处来,闭着眼睛,巴掌就挥了出去,“啪!”
他这一记巴掌落在袁凡手上,袁凡叹了口气,“雨平兄,大小姐想问清楚,也是人之常情,您稍安勿躁。”
他转头道,“刘小姐,有些事儿您不大方便,不如我来代劳,替您问上几句?”
刘沅颖红着眼眶,默然点点头。
“刘小姐,我家的那位,是当年在腹中便指下的,没有爱情”
徐枕亚不敢过来,捂着腮帮子,隔着老远的嚷嚷。
“停停停,打住吧您呐!”
袁凡安抚完刘雨平,过去揽住徐枕亚的肩膀,手上微一使劲,徐枕亚便觉得肩膀上扛着一块千斤巨石,膝盖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徐先生,现在由我来问,我的问题不多,只有三个,您回答问题就好,不要多说话,也不要乱说话,咱们维持个体面,可好?”
袁凡也不坐,就这么居高临下,淡淡地看着徐枕亚,眼中淡漠犹如庙中神像。
徐枕亚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第一问,尊夫人目前重病缠身,恐怕是病入膏肓,不久于世,您之打算,是与刘小姐约定终生,待尊夫人长逝之后,便行续弦,是也不是?”
袁凡盯着徐枕亚,徐枕亚喉头一紧,嘴巴微张了张,终究没有说话,颓然点了点头。
刘沅颖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下去,脑海中珍藏的美好,骤然被现实无情地撕得粉碎。
发妻重病垂危,身为丈夫,不但不思挽救,还在发妻临死之前,不远万里,去求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这样的人笔下的爱情,与其说是华美的锦缎,不如说是光鲜的补丁。
“第二问,尊夫人的病情,是令堂所导致”
袁凡刚刚开口,徐枕亚便似半夜过坟地一般,从椅子上弹起来,惊恐地盯着袁凡,“不是!不是我娘!”
“坐下吧,不就是个婆媳关系吗?”
袁凡又将徐枕亚摁了下去,冷笑道,“您自幼失祜,由令堂一手带大,所以从来便畏令堂如虎。
那么,就算刘小姐入了刘家之门,令堂之苛责,会不会因刘小姐而少了半分?假若毫无分别,那刘小姐必定也是天不永年,步尊夫人之后尘,您又于心何忍?”
“不行!”这次却是刘雨平忍不住了,原本白净的脸庞,现在整个儿成了窦尔墩,蓝汪汪的。
面对婆媳这个人类终极难题,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握着拳头,咬牙切齿的重复道,“不行!绝对不行!”
“第三问,您写小说固然收入丰厚,但您现在真就还能写得动小说么?您现在怕是连回上海的车费都要举债了,婚后您又”
袁凡第三问还没问出来,徐枕亚惊慌得无以名状,突然死命一挣,竟然从袁凡的手里挣脱出来。
他再也不看刘沅颖,头也不回的往外跑去,跑到门口,他突然转身对着袁凡嘶吼道,“倷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么?”
“我是恶鬼,我看你娘才是恶鬼!”
袁凡一抬腿,作势欲追,徐枕亚心里一惊,拔腿就跑,经过月亮门时,一个不留神,被门槛差点绊了一跤,鞋都甩掉了。
徐枕亚慌乱地摸起鞋,都来不及穿,拎着鞋一崴一崴地奔了出去。
看他那落荒而逃的狼狈样,跟个水鸡子似的,不只是刘雨平被逗乐了,连刘沅颖都“噗嗤”了一下,抑郁之色散了不少。
这人的执念,有时就是一个肥皂泡。
想象出来的美好,一旦被捅破,曾经的执念也就只是轻轻一笑。
刘雨平转过头来,对袁凡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段时间以来,这个徐大作家可是把他家折腾得不轻,都将他们兄妹弄到津门去散心了,差点全家抑郁。
可袁凡一来,只是轻飘飘地几句话,便将这块牛皮糖赶跑,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这个袁先生,您这要是穿上白盔白甲白旗靠,就是薛仁贵三箭下天山!”
那边的小丫头刘杭琴眨巴眼睛,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看着袁凡,瞬间成了小迷妹。
“可不是嘛,拢共也就发了三问咦,我还揍了他一拳,我居然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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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雨平摸着自己砂锅大的拳头,独自发愣。
他从小到大,被灌了一脑子的君子如玉,温良恭俭让,越雷池一步,说句粗口都不敢,今儿居然动手施暴了?
可是,为什么拳头告诉我,就是一个爽呢?
“什么三箭下天山,什么揍人,乱七八糟的!”
一个方方正正的老头抬腿走了进来,胡子都掐断了两根,这客厅太像凶案现场了,“怎么屏风都倒了,这家里是遭了贼人了?”
“爹,是这样的!”
刘杭琴从姐姐身后蹦出来,一阵叽叽喳喳,就白话了一通。
老头刘春霖看着袁凡,异彩连连,“小袁先生好手段啊,小女说的不错,还真是三箭下天山!”
他抚掌一笑,走到门口叫了一声,“阿楚!”
那个上茶的仆人应声过来,刘春霖吩咐道,“你去东兴楼订上一桌席面,一定要备上他们的陈年花雕,今儿高兴,必须浮三大白!”
“好咧!”阿楚连声答应,悄悄瞟了一下袁凡,“老爷,订什么席面?”
“嗯就订他们的燕翅席!”
刘春霖话音未落,刘杭琴瞪大眼睛,“爹,您今儿发财了?”
东兴楼是京城八大楼之首,最顶级的席面就是燕翅席,在这京城地面上,不管是招待谁,到东兴楼点燕翅席,那都是排面。
一桌燕翅席的价钱也不便宜,足足要银元十六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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