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向玉生烟的目光复杂。
此人虽败,但败得磊落,骂得痛快,最后那以道心立下的三诺,更是显出其人虽傲,却恩怨分明,自有其风骨。
经此一事,玉生烟的名声非但不会受损,反而可能因其“敢认输、敢直言、重然诺”而更添几分光彩。
方运面对玉生烟那郑重其事的重诺,微微颔首,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玉先生言重了。道途争锋,有胜有负,本是常事。先生能勘破执妄,明见本心,此乃大机缘,大智慧,非方运之功。至于指点二字,愧不敢当,不过是各抒己见,互相印证罢了。”
“至于这三个人情,方运记下了。他日若真有所求,必不会与先生客套。同样,先生日后若在乐道之上有所疑惑,或需印证切磋,也可随时来找方运。大道漫漫,同行不孤。”
玉生烟闻言,眼中最后一丝阴霾也尽数散去。
他再次深深一揖,不再多言,转身,径直向厅外走去,竟是真的不再理会身后这滩浑水,飘然而去。
流芳园内,静得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三位皇子身上。
大皇子景弘的脸色变幻不定,袖中的拳头紧握,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他知道,今日若不能拿出一个说法,他们兄弟三人将威信扫地,沦为整个景国乃至周边诸国的笑柄!
认输?绝无可能!可若不认输,又当如何?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力几乎要将三人压垮之际,景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好!好!好一个玉生烟!好一个方运!” 景玉的声音有些嘶哑,“玉生烟自甘堕落,背主求荣,其言可笑,其行可鄙!他的话,做不得数!”
他猛地转向身旁的一位老宦官,急促地低语了几句。
那老宦官闻言,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容,但看到景玉那决绝的眼神,还是躬身一礼,迅速无声地退出了大厅。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被那离去的老宦官吸引,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
“三殿下这是还不死心?”
“玉生烟都认输了,他还能请来谁?总不至于是宫里的供奉大乐正吧?”
“乐正大人年事已高,且地位超然,岂会掺和这等意气之争?更何况,乐正大人虽德高望重,但论及乐道修为之玄妙传奇,未必能及玉生烟,更别说”
“嘘!看门口!”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那奇异的香气已然弥漫开来,空灵的环佩之音清晰可闻。
当那道素白如月华的身影悄然而现时,整个流芳园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甚的议论。
“天音仙子?是苏大家?”
“苏芷清?是那位一曲安南疆、清音祛心魔的天音仙子苏芷清?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错不了!这出尘气质,这宛若天成的环佩清音,还有这这仿佛能洗涤神魂的隐约道韵!除了天音仙子,当世还有哪位女子能有此等风姿?”
“天音仙子她不是一向超然物外,不理俗世纷争吗?据说连四大圣地的邀请都时常婉拒,怎会应三皇子之邀,来到这流芳文宴?”
“是了!定是三殿下!方才他让那内侍离去,定是去请苏仙子了!可三殿下如何能请动这位神仙般的人物?”
“不管如何,苏仙子既然来了。天啊,今日这文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惊叹过后,便是更加激烈的议论,风向瞬间转变。
“苏仙子亲至!这下方运怕是真的遇到对手了,不,是遇到难以逾越的高山了!”
“何止是对手!玉生烟虽为宗师,但在天音仙子面前,恐怕也要执弟子礼!”
“苏仙子那是何等人物?一曲安邦,清音渡世!她的乐道,已近乎于‘道’本身,是能引动天地法则,洗涤神魂,助人悟道的无上妙音!”
“方运那万象和鸣虽然神奇,但比起苏仙子传说中那沟通天地、泽被苍生的仙音,恐怕”
“不错!方运方才不过是引动了园中器物,草木之风与之和鸣,虽神乎其技,终究是小范围内的术之妙用。”
“而苏仙子,那是真正能以音律沟通天地元气,影响一方气候,甚至安抚妖兽、祛除心魔的道之显化!层次完全不同!”
“即便如此,苏仙子既然来了,又是在此情境下,一场较量恐怕在所难免。方运,唉,可惜了,若再给他几年,未必不能与苏仙子论道,如今终究是太年轻了。”
景弘和景锋眼中也闪过一丝错愕,但随即被狂喜取代。
他们也没想到,三弟竟然暗中备下了这样一张惊天底牌!
有天音仙子苏芷清出手,方运那万象和鸣再神奇,又如何能与这位真正接近以音入道的传奇相比?
三皇子景玉看着众人震惊的目光,尤其是方运那微微凝起的眉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快意。
他上前一步,对着苏芷清的方向,极为恭敬地躬身一礼。
“晚辈景玉,恭迎天音仙子法驾!仙子能莅临这流芳文宴,实乃我景国文坛之幸,晚辈等荣幸之至!”
“方运!你不是狂吗?你不是要赌吗?你不是自诩乐理通玄,瞧不起玉生烟的碧海潮生吗?”
“现在!”
“天音仙子苏大家在此!”
“你可敢,与她赌上一场?!”
“就赌你刚才与玉生烟约定的!你若输了,自废文宫,滚出京都!苏仙子若输了”
景玉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该如何替苏芷清下注,毕竟这位可不是他能随意支配的。
他咬了咬牙,看向苏芷清,语气带着请示:“仙子,您看”
苏芷清那覆着轻纱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甚至没有看景玉一眼。
她那清冷的目光,自出现起,便一直静静地落在方运身上,仿佛在场这数百人,这三位皇子,这流芳园的一切,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终于,她开口了。
“我来,并非为你等作伐,亦非为争强斗胜。”
“只是方才”
“感应到了一缕道韵,一缕与我追寻之道,似是而非,却又仿佛同源而出的奇异道韵。”
“那拂手间的万象和鸣,很有趣。”
“方运,是么?”
“我,想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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