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东江市机关干部宿舍。
秦赐坐在书桌前，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上是一份关于“僵尸企业”土地收回的法律依据汇编。他已经看了三个小时，眼睛有些发涩。
桌上放着一个拆开的快递文件袋，里面的东西让他无法平静。
六张照片。
第一张：周影走出东江市第一医院生殖健康中心的侧门，戴着口罩和帽子，但熟悉的人能认出她的身形。拍摄角度像是从对面咖啡馆的二楼。
第二张：杨可欣和季月站在一个新建小区售楼部门口，手里拿着户型图，正在跟销售说话。照片右下角有日期时间戳：三天前下午三点。
第三张：秦赐自己的车驶入市政府大院，车牌清晰可见。
第四张：周影、杨可欣、季月三人一起在一家餐厅吃饭，画面里三人都在笑。
第五张：秦赐在城北工业区河边取水样的背影。
第六张：一张打印纸，上面只有一句话：“有些事，适可而止。东江的水很深，市长也不例外。”
没有寄件人信息，快递单上只有一个打印的发货地址：“东江市城东区快递驿站”。
秦赐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
威胁。明目张胆的威胁。
对方在告诉他：我知道你的家人在哪里，知道你的私事，知道你在查什么。适可而止，否则
他拿起手机，先拨通了秘书小陈的电话。
“小陈，是我。两件事：第一，立刻联系市公安局指挥中心，我收到恐吓信和偷拍照片，需要立案调查。第二，以市政府办公室名义，向市公安局申请对周影、杨可欣、季月三位同志采取必要的安全保护措施。现在就去办。”
“是！秦市长，您自己那边”
“我这边不用。先保护她们。”
挂断后，他立刻拨通周影的加密手机。
“影子，在家吗？”
“在。怎么了？”周影听出他语气不对。
“听着，不要慌。我刚才收到一个快递，里面有偷拍你、可欣、季月的照片，还有威胁信。我已经让公安介入，他们会派人对你们进行保护。这几天你尽量不要单独外出，医院那边如果非去不可，让公安的同志陪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他们拍到什么了？”
“你在医院门口，还有你们三个一起吃饭。”秦赐顿了顿，“对方知道的可欣和季月的身份。”
“明白了。”周影的声音很冷静，“我马上联系可欣和季月。你自己呢？”
“我没事。他们不敢直接动我。”秦赐说，“但这件事可能和我在查的企业有关。”
“赵金鼎？”
“可能性很大。”秦赐说，“但没证据。”
“需要我做什么？”
“保护好自己。”秦赐说，“还有那件事，可能要先放一放。”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秦赐，”周影的声音轻了一些，“如果是因为安全原因，我理解。但如果是你犹豫了”
“不是犹豫。”秦赐打断她，“是我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你们冒任何风险。对方已经盯上你们了，如果再推进这件事，可能会把你们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我不怕。”
“我怕。”秦赐说得很轻，但很重。
周影不说话了。
许久，她才说：“好。我听你的。但你也答应我，小心。”
“嗯。”
挂断电话，秦赐拨通了第三个号码——徐建的加密线路。
电话响了五声才接通。
“秦赐？”徐建的声音带着疑惑，“这么晚，出事了？”
“我这边遇到点麻烦。”秦赐简单说了情况，“已经报公安了。但我有个怀疑——对方能这么快掌握杨可欣和季月的行踪，这两位都是和国安系统有过交集的人，会不会意味着东江本地有‘老k’网络的残余势力或者情报贩子在活动？”
徐建沉默了几秒：“你把照片和威胁信的内容发我。我这边从国家安全角度做个关联分析。幻想姬 罪薪璋踕更欣哙但地方治安案件，我们不便直接插手。”
“我明白。只需要你帮忙判断，这是普通的商业恐吓，还是有更深的背景。”
“没问题。”徐建说，“另外，提醒你一件事。我们最近监控到，东江市有几笔异常的资金流向，最终关联到境外几个曾与‘黑曜石’有往来的空壳公司。虽然金额不大，但路径很隐蔽。”
“和哪些企业有关？”
“还在查。但其中一笔，经过三层中转后，最终收款方是‘东江企业家联合会’的一个子账户。”
秦赐眼神一冷。
“我知道了。谢谢。”
“秦赐，”徐建语气严肃，“东江的水可能比你想的还深。如果需要支援，随时说。周影那边，我会让我们在东江的同志暗中关注。”
“别让她发现。”
“放心。”
挂断徐建的电话，秦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头痛。
生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是杨可欣。
秦赐接起来。
“秦赐，影姐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杨可欣的声音有些急，“她说你收到威胁信？怎么回事？”
“已经报公安了。你们最近注意安全，公安会派人保护。”
“我们没事。”杨可欣说，“但你呢？对方是针对你来的吧？”
“应该是。”
电话那头顿了顿。
“秦赐，我和季月今天去看了东江的生殖健康中心，条件很好。医生我们也见过了，说随时可以开始。”杨可欣的声音轻了下来，“但现在这样，是不是要推迟？”
秦赐看着桌上那张威胁信。
“可欣，”他说，“你和季月，真的想清楚了吗？这不是小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而且现在的情况可能会把你们卷进不必要的危险。”
“我们想清楚了。”杨可欣说得很坚定，“影姐和我们谈过很多次。我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愿意承担。至于危险”她笑了笑，“在西山的时候，我们也不是没经历过。”
“那不一样。”
“一样的。”杨可欣说，“秦赐，我们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想让东江变好，想打破那些旧的、脏的东西。我们支持你。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能帮你留下些什么那我们觉得值得。”
秦赐鼻子有些发酸。
“给我点时间。”他说，“等我把眼前这关过了。等东江的局面稳定一些。”
“好。”杨可欣说，“但我们随时准备好。还有你一定要小心。赵金鼎那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知道。”
挂断电话，秦赐走到窗前。
夜色中的东江，灯火璀璨，车流如织。这座城市的表面如此繁华，但深处却暗流涌动，甚至不惜用威胁家人这种下作手段来阻止变革。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特种部队的时候，林原牺牲前对他说的话：“队长，有些仗必须打，不是因为能赢，而是因为不能退。”
现在，他也不能退。
手机震动，是小陈发来的信息：“秦市长，市公安局副局长刘刚同志已带队到达宿舍楼下，希望当面向您汇报初步情况。”
秦赐回复：“请他们上来。”
五分钟后，三名警察出现在门口。带队的副局长刘刚四十多岁，身材魁梧，表情严肃。
“秦市长，抱歉这么晚打扰。”刘刚出示证件后，直接进入正题，“您收到的包裹，我们已经做了初步勘察。快递驿站那边的监控很模糊，寄件人戴着帽子和口罩，无法辨认。但我们在包裹的胶带上提取到半枚指纹，已经送检。”
“多久能出结果？”
“最快明天上午。”刘刚说，“另外，根据您提供的照片，我们已经派人去拍摄地点调查。医院对面的咖啡馆、小区售楼部、餐厅，都调取了监控，正在分析可疑人员。”
秦赐点点头：“辛苦。我申请的安全保护”
“已经部署。”刘刚说，“周影同志住处附近有两人轮班，杨可欣、季月同志租住的小区也有两人。都是便衣，不会干扰正常生活。您这边，我们也建议加强保护。”
“我不用。”秦赐说，“警力有限，保护好她们就行。”
刘刚犹豫了一下：“秦市长，这是我们的职责”
“听我的。”秦赐说，“另外，刘局长，我想请教个问题。东江本地，有没有一些比较活跃的灰色人员，专门接这种跟踪偷拍、威胁恐吓的活儿？”
刘刚和另外两名警察对视了一眼。
“有。”刘刚说，“东江有个叫‘老三’的人，手下养了一帮闲散人员，专门接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委托。调查婚外情、商业竞争对手、有时候也帮人‘解决问题’。”
“他和赵金鼎有关系吗？”
刘刚的表情变得微妙：“这个没有直接证据。但老三的很多业务，确实来自企业家联合会的一些成员企业。”
“明白了。”秦赐说，“如果方便，请重点查查这个‘老三’。”
“是。”
送走警察，秦赐重新坐回书桌前。
他看着那张威胁信，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对方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让他退缩？
恰恰相反。
这更坚定了他要做下去的决心。
他打开电脑，开始起草明天去金城冶金现场办公的方案。
这一次，他不仅要带环保局、工信局，还要带公安局、检察院的人去。
他要让所有人看到：新市长不仅敢碰硬骨头，还敢把那些躲在暗处的虫子，一个一个揪出来。
凌晨一点，他写完方案，最后检查了一遍。
手机屏幕亮起，是周影发来的信息：“可欣和季月已经接回来了，今晚住我这里。公安的同志在楼下。我们都好，你别担心。早点休息。”
秦赐回复：“好。明天我要去金城冶金，可能会有些动静。你们别出门。”
“知道。你小心。”
“嗯。”
放下手机，秦赐走到阳台。
夜风吹来，带着初秋的凉意。
远处，城北工业区的方向，几根烟囱还在冒着烟，在夜色中像黑色的柱子。
明天，他要去那里，亲手推倒第一根柱子。
无论背后是谁，无论用什么手段。
他都不会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