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水静静流淌，暗蓝色的水面倒映着奈何桥的轮廓。那座古老的石桥横跨河面，桥身由灰白色的轮回石砌成，石面上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宛如一道道轮回之痕，从桥头延伸至桥尾。
桥头的四个古篆大字——“奈何桥”，在轮回之力的映照下散发出淡淡的光辉，下方的“渡尽众生，方证大道”则如同一句无声的誓言，在众人心头回荡。
“过奈何桥，需直面心中最深执念。”轮回使者的声音在桥畔响起，“桥身会根据每人心性幻化出对应的幻象。若能看破执念，便可安然过桥；若被执念所困，则会被桥身之力镇在原地，直至道心崩溃。”
“连我们的万法真身，也会受影响吗？”凌虚皱眉问道。
“万法真身虽是万法道与多界力量的结晶，但终究依附于你们的道心。”轮回使者道，“执念不灭，真身亦会动摇。”
陆尘抬头望向奈何桥，眸中光芒微凝：“既然是轮回界的考验，那便没有退路。”
他率先迈步，踏上奈何桥。
脚掌落在桥面上的一瞬，轮回石微微一震，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脚底涌入体内。那力量并不冰冷，也不炽热，而是一种极为奇异的“审视”——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透过他的肉身，直视他的道心深处。
下一瞬，天地景象骤变。
桥身、忘川河、轮回界，全都在视线中迅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
寂灭之核所在的第八界。
黑色的寂灭之力在四周翻滚，蚀灵主、影界之主、阴煞之主的虚影在其中若隐若现，发出刺耳的嘶吼。而在这片寂灭之力的中央，一颗巨大的黑色核心缓缓旋转，正是曾经的寂灭之核。
“陆尘……”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蚀灵主的身影从寂灭之核中缓缓走出，身上的邪秽气息比当年更加浓郁，却又隐隐多了一丝诡异的“诱惑”。
“你费尽心机，将我等一一净化，自以为守护了大道平衡。”蚀灵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没有我们这些邪秽，大道又怎会需要‘守护者’？”
陆尘眉头微皱。
他知道，这是奈何桥幻化出的幻象，并非真正的蚀灵主。但幻象中的每一句话，却都精准地刺向他心中最深处的那一丝隐忧——
“守护，究竟是为了众生，还是为了自己的道心？”
“你以为自己在守护八界，其实不过是在守护自己心中的‘秩序’。”蚀灵主继续说道，“你害怕混乱，害怕失衡，害怕一切超出你掌控的东西。所以你要消灭我们，要控制寂灭之力，要让所有世界都按照你心中的‘大道’运转。”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你，才是大道循环中，最大的执念。”
陆尘沉默片刻。
他不会否认，自己确实渴望秩序，渴望平衡。自踏上守护之路以来，他一直以“守护大道平衡”为己任，甚至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但这份执念，是否已经成为他道心中的枷锁？
“若没有我，邪秽便不会被净化，寂灭之力便会吞噬八界。”陆尘平静地开口，“守护秩序，并非为了满足私欲，而是为了让更多生灵有机会选择自己的道路。”
“哦？”蚀灵主似笑非笑，“那你可曾想过——若有一天，八界众生不再需要守护者了呢？”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陆尘的心口。
他一直以为，守护是永恒的使命。可若有一天，大道循环真正圆满，众生皆能自守其心，那他的存在，是否会变得多余？
“你害怕被遗忘，害怕自己的努力变得毫无意义。”蚀灵主步步紧逼，“所以你不断扩张自己的力量，从五界到八界，再到轮回界，甚至想要将第九界、第十界都纳入你的守护范围。你嘴上说‘守护’，心里想的却是——‘我要永远站在最高处，看着这片由我守护的世界’。”
陆尘的指尖微微一颤。
他不得不承认，蚀灵主的话，并非毫无道理。
从最初的五界守护，到后来的万法道创立，再到如今的九界灵网雏形，他的确在不断扩大自己的“守护范围”。这其中，有对众生的责任，也有对自己道心的执着——他希望看到一个由自己亲手守护、亲手塑造的世界。
“这便是你的执念。”蚀灵主的声音变得柔和，却更加危险，“只要你承认，你守护的根本，是你自己的道心，而不是什么‘大道平衡’，我便可以帮你解脱。”
他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枚黑色的“心核”：“把你的道心给我，我可以让你成为新的‘寂灭之主’。届时，你将不再是被动的守护者，而是主动的掌控者——生杀予夺，尽在你一念之间。”
陆尘静静看着那枚黑色心核，眸中光芒渐渐变得清澈。
“你说得没错。”他缓缓开口，“我的确渴望秩序，也的确希望自己的努力不会被遗忘。这些，都是我的执念。”
蚀灵主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那就——”
“但我守护的，从来不是‘自己心中的大道’，而是众生可以共同认可的平衡。”陆尘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以承认自己的执念，却不会让它主宰我的选择。”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你说我害怕被遗忘，害怕变得多余。可若有一天，八界众生真的不再需要守护者，那才是我最希望看到的结局。”
蚀灵主的笑容，骤然僵住。
“守护的终极，是不再需要守护。”陆尘轻声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那一天早点到来。”
话音落下，他抬手，缓缓伸出手掌。
“以守护之心，化执念为动力。”陆尘低声道，“大道循环，本就需要生灭相随。你所代表的‘灭’，我不会否认，也不会逃避。”
他的手掌轻轻按在那枚黑色心核上。
心核剧烈震颤，黑色的寂灭之力疯狂翻涌，仿佛要将他的道心彻底吞噬。但陆尘的永恒道果在这一刻缓缓旋转，金光与轮回之力交织，形成一道柔和却坚韧的屏障。
“我不会被你吞噬。”陆尘道，“但我愿意接纳你——作为大道循环的一部分。”
黑色心核猛地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被永恒道果与轮回之力一同吸入。这些光点不再是纯粹的邪秽，而是被转化为一种奇异的“灰色力量”——既包含毁灭，也包含新生。
蚀灵主的身影在灰色力量中渐渐淡去，他的声音却在最后一刻变得平静：“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道心。”
幻象消散。
奈何桥、忘川河、轮回界，重新出现在眼前。
陆尘站在桥中央，脚下的轮回石上，原本灰暗的纹路正缓缓亮起金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道心比之前更加通透——那份“害怕被遗忘”的执念，并没有彻底消失，却被他正视、接纳，化作了推动他继续守护的动力。
“守护非灭，亦非偏执。”轮回使者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赞叹，“你能在幻象中以‘守护非灭’的道心，将蚀灵主化作助力，这一步，走得很好。”
陆尘微微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
桥的另一头，青芽正站在桥头，犹豫片刻后，也踏上了奈何桥。
她的幻象，比陆尘的更加温柔，却也更加残酷。
那是灵墟界大枯萎时期的景象——
大地干裂，灵脉枯竭，灵草枯萎，就连曾经最顽强的灵木，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空气中没有一丝生机灵炁，只有死寂与绝望。
青芽看到了祖灵青芜以自身轮回为引，为灵墟界续上最后一丝生机的画面，也看到了无数灵墟修士在枯萎的大地上挣扎求生，却最终倒在绝望中的身影。
“你看，这就是你拼命想要守护的灵墟界。”一个冷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即便有祖灵牺牲，即便有你这样的后来者不断努力，它依然有可能再次走向枯萎。”
幻象中的青芽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那里没有灵草，没有灵木，只有一片死寂。
“你以为，只要你足够努力，只要你种下足够多的灵植，灵墟界就会永远繁荣？”那声音继续说道，“天真。大道循环，盛极而衰，这是铁律。灵墟界曾经枯萎过一次，将来也可能再枯萎第二次、第三次……你守护得了一时，守护得了一世吗？”
青芽的身体微微颤抖。
她最害怕的，就是灵墟界再次走向枯萎——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绝望，比任何邪秽都更让她恐惧。
“你可以选择放弃。”那声音温柔地说，“只要你不再执着于‘灵墟界必须永远繁荣’，你就不会再被这种恐惧束缚。你可以离开灵墟界，去鸿蒙界，去轮回界，去任何一个生机充沛的地方。你的天赋，足以让你在任何一界立足。”
青芽闭上眼。
她不会否认，自己曾有过这样的念头——在灵墟界大枯萎的记忆压迫下，她也曾想过逃离，想过不再背负“灵墟界守护者”的重担。
“可如果我离开了……”青芽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泪光，“灵墟界怎么办？祖灵的牺牲怎么办？那些信任我的修士怎么办？”
“他们会自己想办法。”那声音淡淡道，“大道循环本就如此，有兴有衰，有生有灭。你不是大道，你只是一个修士。你没有义务为整个灵墟界负责。”
青芽沉默良久。
她知道，这是奈何桥在考验她的执念——对灵墟界的执念，对“必须永远繁荣”的执念。
“你说得对。”青芽缓缓开口，“我不是大道，我无法保证灵墟界永远繁荣。”
那声音似乎笑了：“看来你——”
“但我可以保证，只要我还活着，只要灵墟界还有一丝生机，我就会尽我所能去守护。”青芽抬起头，眼中的泪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灵墟界可能会再次枯萎，可能会经历无数次兴衰轮回。但每一次，只要还有人愿意守护，它就有机会重新焕发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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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气，运转《生机大道诀》与刚刚获得的《忘川记忆术》，将自身的生机灵炁与轮回之力融合，注入脚下的轮回石。
“我不再执着于‘灵墟界必须永远繁荣’。”青芽道，“我只执着于——只要它还在，我就不会放弃。”
幻象中的大地突然震动，干裂的土地上，缓缓冒出一丝绿意。那丝绿意迅速扩散，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灵植林海，将枯萎的景象彻底覆盖。
“执念，并非必须彻底斩断。”轮回使者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有时，只需换一种方式去面对。”
青芽脚下的轮回石亮起柔和的绿光，与她的生机灵炁相互呼应。
她的道心，在这一刻，也完成了一次蜕变。
……
石坚踏上奈何桥时，他的幻象，比任何人都要直接——
玄黄界战魂窟崩塌的画面。
无数邪秽从战魂窟中涌出，玄黄界的城墙在邪秽的冲击下节节破碎，修士们的惨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石坚站在战魂窟前，看着那道曾经由无数先辈用生命守护的防线彻底崩塌，眼中充满了绝望。
“你看，这就是你拼命想要守护的东西。”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无论你如何修炼，无论你如何炼体，你终究挡不住战魂窟的崩塌。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石坚咬紧牙关，玄黄之气在体内疯狂运转：“不！我可以更强！我可以——”
“你已经很强了。”那声音打断了他，“但大道循环不会因为你一个人的‘更强’而改变。战魂窟有朝一日，仍有可能崩塌。”
石坚沉默。
他最害怕的，就是自己拼尽一生守护的东西，在某一天突然崩塌，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你可以选择逃避。”那声音淡淡道，“只要你不再把‘战魂窟永不崩塌’当成自己的责任，你就不会再被这种恐惧折磨。你可以离开玄黄界，去鸿蒙界，去轮回界，去任何一个没有战魂窟的地方。”
石坚抬起头，看着幻象中崩塌的战魂窟，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但下一刻，他突然笑了。
“你说得对。”石坚道，“战魂窟有一天，可能真的会崩塌。”
那声音似乎愣了一下：“你终于——”
“但在那之前，我会用我的身体，去挡住每一次冲击。”石坚握紧拳头，玄黄之气与混沌之气在体内交织，“就算有一天，我真的挡不住了，那也只能说明——我还不够强。”
他猛地一拳砸向脚下的轮回石：“我石坚，不会因为害怕崩塌，就放弃守护！”
轰——
拳劲与轮回石碰撞，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幻象中的战魂窟崩塌画面瞬间静止，随后缓缓倒放——崩塌的城墙重新合拢，破碎的战甲重新完整，倒下的修士重新站起，邪秽被一一击退。
“好一个‘不会因为害怕崩塌就放弃守护’！”轮回使者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赞赏，“你的炼体意志，足以与轮回石媲美。”
石坚脚下的轮回石亮起厚重的黄光，与他的炼体真身相互呼应。
他的道心，在这一刻，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
当所有人都通过奈何桥的考验时，桥身突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桥头的“奈何桥”三字与“渡尽众生，方证大道”的小字同时亮起，无数轮回符文从桥身中飞出，在半空中汇聚成一枚古朴的玉简。
“此乃《执念破法》。”轮回使者道，“记载了如何看破执念、化执念为动力的法门。你们能通过奈何桥的考验，此术，便赠予你们。”
陆尘伸手接过玉简，神识一扫，心中微微一震。
《执念破法》并非简单的“斩执念”，而是教导修士如何正视、接纳、转化执念——将执念从束缚道心的枷锁，变成推动道心前进的力量。
“有此术在，轮回界的记忆紊乱之患，便又少了一分。”轮回使者道，“你们通过了奈何桥的考验，已具备踏入轮回池的资格。”
他抬手一指桥尾。
在奈何桥的另一端，一座古朴的小亭静静伫立，亭前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两个字——
“孟婆。”
“那便是孟婆亭。”轮回使者道，“孟婆汤能暂时封印执念，让生灵魂魄在入轮回池前保持清明。只是此汤，对万法真身无效——这是轮回界对守护者的特殊考验。”
陆尘望向孟婆亭，心中明白——
真正的轮回核心，轮回池，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