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似乎要来了，气压低得让人胸口发闷。
赛季正式揭幕前的最后一场高强度队内对抗赛，空气里的火药味浓得几乎能点燃。
这不仅仅是磨合阵容，更是确定轮换顺序、甚至主力席位的关键一搏。
更衣室里，拉伸带的吱呀声、球鞋摩擦地板的嘶嘶声，都比往日更显急促。
没人说话，但眼神碰撞间，都带着刀锋般的锐利和不容有失的决绝。
林竞沉默地缠着护膝，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右肩在热身时已经发出了不止一次的、沉闷的预警，左膝的旧伤处也因场馆空调过低的温度而隐隐发僵。
江溯赛前给他做的放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用力、更久，手法近乎粗暴地揉开那些因紧张而提前痉挛的肌肉结节。
结束时，江溯的手掌重重按在他肩胛骨中间，停留了几秒，掌心滚烫。
“记住呼吸。”
江溯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失控的时候，先找呼吸。
其他的，交给身体的本能。”
林兢点了点头，喉咙发紧，什么也说不出来。
交给本能？
他的本能就是疼痛和错位。
但江溯的眼神沉静而笃定，像深潭，将他所有翻涌的恐慌都无声地吸纳进去。
他走上场，塑胶地板冰凉坚硬。
观众的喧嚣、教练的指令、篮球撞击的砰砰声，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将他吞没。
血液在耳朵里鼓噪，心脏跳得又重又快。
比赛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身体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哨声频繁响起。
林兢被安排在第二阵容，对位的是以强硬和垃圾话着称的老将王磊。
第一次接触就火星四溅。
王磊背身单打，沉肩发力，结结实实地撞在林兢的胸膛上。
闷响声中，林兢踉跄后退，右肩胛骨深处传来清晰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错位的先兆！疼痛尖锐地炸开。
他闷哼一声，几乎要弯腰捂住肩膀。
但江溯的话在脑海闪过：“交给身体的本能。”
什么本能？
逃避疼痛的本能？
不。
电光石火间，林兢强迫自己忽略那撕裂般的痛楚，借着后退的势头，脚下猛然蹬地，不是对抗，而是迅捷地横向滑步，卡住了王磊转身的路线。
同时，左臂抬起，干扰传球视线。
王磊的进攻被延缓，球传了出去。
一次危机，勉强化解。
但右肩的警报并未解除，反而因为刚才那一下强行的稳定动作而加剧。
错位感像阴燃的火，在关节深处灼烧。
接下来的几个回合，林兢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他不敢再与王磊进行正面的力量对抗，防守更多地依靠预判和脚步。
进攻端，他努力跑出空位，接球后的处理却因为肩部的掣肘而显得犹豫，两次不错的投篮机会都因为举球动作的变形而偏出。
“林竞！硬一点！怕什么？！”
场边，助理教练的吼声带着明显的不满。
怕？
他怕的不是对手，是这具随时会背叛他的身体。
汗水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他再次看向场边。
江溯依旧站在技术台附近，抱着手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目光始终锁在他身上，像最精密的追踪器，记录着他每一次肌肉的颤抖和步伐的踉跄。
分差在拉大。
林兢所在的第二阵容明显处于下风。
frtration（沮丧）像藤蔓，缠绕住他的四肢。
又一次防守，王磊持球突破，林兢紧贴。
在罚球线附近，王磊一个急停，作势要投篮。
林兢条件反射地跳起封盖——就在身体腾空、右臂高举到顶点的刹那，那股积蓄已久的、恐怖的“滑动感”终于彻底爆发！
“咔嚓！”
一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从右肩关节深处传来！
紧接着是彻底的空落感和撕裂般的剧痛！
右臂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垂落下来。
他重重摔在地板上，左膝和手肘先着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眼前一阵发黑，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右肩那毁灭性的疼痛和自己粗重绝望的喘息。
哨声尖锐地响起。
队友和队医冲了过来。
“林竞！林竞！伤哪儿了？！”
老张焦急的声音仿佛隔着很远。
林兢蜷缩在地上，用左手死死按住右肩，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瞬间浸透了球衣。
他能感觉到，这次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骨头可能真的……出去了。
混乱中，他抬起剧痛而模糊的视线，越过围拢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江溯已经不在技术台边。
他正从场边快步走来，步伐依旧稳定，但脸色是林竞从未见过的沉冷，下颌线绷得像刀锋。
他的目光穿越混乱，直接与林兢痛苦绝望的视线对撞。
那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责备。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封般的冷静，和在那冰层之下，汹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风暴。
江溯拨开围着的队友，蹲了下来。
他没有去看老张，目光直接落在林兢扭曲的右肩和惨白的脸上。
“别动。”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一切嘈杂的镇定力量。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林兢剧痛的肩关节，而是极快地检查了一下他的手指末梢循环和皮肤颜色。
“盂肱关节前下脱位，可能伴有盂唇撕裂或肱骨大结节骨折。”
江溯的语速很快，是对着老张说的，但眼睛一直看着林兢，“需要立刻复位，然后送医院影像检查。”
老张有些犹豫：“现场复位？是不是等救护车……”
“等不了。
多耽误一分钟，关节囊肿胀和肌肉痉挛就更严重，复位越困难，损伤也可能越大。”
江溯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已经脱掉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扔在一旁，挽起了衬衫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帮我固定他。”
他的镇定感染了周围的人。
老张和另一个助理教练帮忙，小心翼翼地让林兢仰面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