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微微垂着眼,睫毛在晨光里投下浅浅的阴影,鼻梁挺直,嘴唇习惯性地微抿着,显得认真而……好看。
这个念头让林竞心头一跳,耳根有些发热。
“斜方肌上束还是太紧,枕下肌群也有代偿性紧张。”
江溯得出结论,收回手,转身去拿筋膜刀和放松油,“先做松解。
今天尝试增加肩关节外旋角度的主动控制,配合新的呼吸模式。”
“嗯。”
林竞依言在评估床上趴好,将脸埋进呼吸孔。
熟悉的草药油气味弥漫开来,紧接着,是江溯掌心搓热药油后,覆盖上他肩背的温热触感。
最初的按压是温和的,帮助肌肉和皮肤适应。
然后,筋膜刀冰凉的边缘贴上皮肤,沿着肌肉纹理和筋膜走向,开始缓慢而深入地刮动。
酸痛感立刻传来,林竞闷哼一声,肌肉下意识地绷紧。
“放松。”
江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平稳,“呼气,想象这股酸胀感被刮走。”
林竞努力照做,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
一下,又一下,冰凉的金属边缘刮过紧绷的肌肉,带来锐利的酸痛,也带来一种深层的、堵塞被疏通的奇异感觉。
他能感觉到江溯的呼吸节奏,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干净的气息混合着药油的味道,近在咫尺。
世界缩小到这张评估床,和背后那双稳定操作的手。
当筋膜刀移动到肩胛骨内侧缘那片特别僵硬的区域时,疼痛达到了一个峰值。
林竞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身体微微颤抖。
江溯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里粘连很重。”
他陈述道,声音没什么起伏。
但下一秒,林竞感觉到,那握着筋膜刀的手,移开了。
取而代之的,是江溯温热的手指指腹,代替了冰冷的金属,用更柔和但也更深入的方式,按压、揉捻着那个疼痛的节点。
指尖的力度拿捏得极准,既能触及深处,又不至于引发剧烈的抵抗。
那触感不再是纯粹的工具般的接触,带上了一种近乎……抚慰的意味。
林竞紧绷的身体,因为这细微的转变,奇异地松弛了一点点。
疼痛依旧,但那之中,似乎掺杂进了一丝别的、让他心跳微乱的东西。
漫长的松解终于结束。
林竞翻过身,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江溯去水池边洗手,水流哗哗作响。
接下来的主动控制训练,依旧是和那该死的肌电图屏幕较劲。
林竞盘腿坐在垫子上,电极片贴在背上,努力用意念“驱动”那根代表菱形肌的曲线。
江溯坐在他侧前方的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偶尔出声提示。
“注意力集中,但不要皱眉。
眉头一紧,上斜方肌就会偷懒。”
林竞尝试放松眉头,但注意力一分散,屏幕上的曲线就又趴了下去。
挫败感再次袭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指尖轻轻点在他蹙起的眉心。
“这里,”江溯的声音很近,“松掉。”
指尖微凉,带着一点湿润——大概是刚才洗手留下的水汽。
那触碰一触即分,却像带着微小的电流,瞬间击散了林竞心头的烦躁。
他抬眼,看向江溯。
江溯已经收回了手,目光重新落在屏幕上,侧脸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带着些许亲昵意味的动作,只是他纠正姿势的常规操作。
但林竞看到了,江溯的耳廓边缘,似乎泛起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红。
训练在磕磕绊绊中继续。
林竞不再死死盯着屏幕,而是尝试着,将注意力放在江溯偶尔的触碰和提示上,放在自己呼吸的节奏上,放在……
这个两人独处的、充满药油味和仪器微鸣的空间里。
一种奇异的宁静,在一次次失败和疼痛的间隙,悄然滋生。
中午休息,江溯照例留在评估室处理工作。
林竞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
他拿出手机,摆弄了几下,然后状似随意地开口:“楼下新开了家轻食店,沙拉和鸡肉卷据说不错。
要不要……试试?”
江溯从电脑屏幕后抬起眼,看向他。
林竞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
江溯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几不可察地滑向他手里亮着的手机屏幕——上面是那家店的推广页面。
“可以。”
江溯合上电脑,“你定,我请。”
林竞松了口气,嘴角忍不住往上弯了一下。
“那我要点最贵的牛油果大虾沙拉。”
江溯没说话,只是拿起外套,嘴角似乎也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被他的孩子气逗乐,又像是别的什么。
午餐吃得简单。
小小的店里没什么人,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暖洋洋的。
两人对坐,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关于店里绿植的品种,关于窗外路过的一只格外肥硕的鸽子。
没有训练,没有数据,没有疼痛。
林竞咬着吸管,喝着柠檬水,目光落在江溯握着叉子的手上。
那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动作优雅而稳定。
他忽然想起这只手握住筋膜刀时的力度,点在他眉心时的微凉,还有无数次稳定他伤处时的可靠。
“看什么?”
江溯抬眼,撞上他的目光。
林竞被抓个正着,耳根一热,却难得没有移开视线。
“没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就是觉得……你的手,挺好看的。”
江溯叉子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他抬起眼,看向林竞,那双总是过于平静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林兢有些发红却不肯退让的脸,和那里面闪烁的、直白而滚烫的欣赏。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阳光里飞舞的微尘都慢了下来。
然后,江溯几不可闻地,几不可察地,几近于无地,吸了一口气。
他垂下眼,继续将沙拉送入口中,咀嚼的动作似乎比刚才慢了半拍。
他没有回应林兢那句近乎调情的话。
但林兢看到了,他握着叉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
也看到了,他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
更重要的是,江溯没有用任何专业的、冷淡的、拉开距离的话来回应或纠正他。
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许。
一种心照不宣的、危险的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