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抬起尚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抓住了江溯还插在裤袋里的、那只手的袖口。
布料之下,江溯的手腕肌肉瞬间绷紧,坚硬如铁。
林兢仰起脸,望进江溯深邃的眼眸深处,那里有风暴,也有他清晰而笃定的倒影。
他一个字也没再说。
但所有的答案,所有的勇气,所有的渴望与确认,都融在了这个细微却坚定的动作,和这场铺天盖地的暴雨声中。
右肩的恢复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的平台期。
进步以毫厘计,疼痛却依旧如影随形,只是换了一种更缠人的方式存在——
深层的酸胀,活动时的涩感,还有阴雨天里那仿佛从骨髓缝里渗出来的、冰冷的钝痛。
林竞开始尝试一些非常基础的、无对抗的投篮练习。
不是在正规球场,而是在体能评估室隔壁一间小型多功能训练房里。
江溯调整了篮筐高度,允许他用左手进行极近距离的、几乎只是手腕发力的“放篮”。
动作笨拙得可笑,篮球磕在篮筐边缘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沉闷而孤独。
但林竞坚持着。
每一次左手将球托起,目光追寻着那橘色的轨迹,他都能短暂地忘记右肩的滞重和膝盖的隐痛。
篮球离手的感觉,哪怕如此微弱,也像一剂强心针,提醒着他为何而坚持。
江溯通常不会陪同他进行这项“额外”的训练。
他要么在隔壁分析数据,要么处理其他工作。
但林竞知道,那扇连接两个房间的门,大多数时候是虚掩着的。
这天下午,林竞的左膝旧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细小的沙砾在关节缝隙里摩擦。
他投完最后一组球,汗水已经浸湿了额发。
他撑着膝盖,慢慢直起身,走到场边拿起水瓶。
左膝的不适感在站立时变得更加清晰。
他皱了下眉,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左腿。
“膝盖又响了?”
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竞抬头,看到江溯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抱着手臂,倚着门框。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日光灯的光线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边。
“有点。”
林竞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老毛病,可能天气要变。”
江溯“嗯”了一声,走进训练房。
他没有去看篮筐或散落在地上的篮球,目光直接落在林竞的左膝上。
“过来。”
林竞放下水瓶,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
江溯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握住了他的左脚踝。
掌心温热,稳稳地托住他冰凉的脚踝。
这个动作已经做过很多次,但每一次,林竞的心跳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漏掉一拍。
江溯的手指沿着他小腿后侧的肌肉线条,缓缓向上按压,寻找着紧张的节点。
他的力道适中,带着专业性的精准,但指尖的温度却透过薄薄的运动裤料,清晰地烙印在林竞的皮肤上。
“腘绳肌上端,靠近坐骨结节的地方,有粘连。”
江溯低声说,拇指用力按在一个点上。
酸胀的痛感立刻传来,林竞忍不住吸了口气。
“忍一下。”
江溯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手指却更加深入、缓慢地揉按着那个紧绷的节点。
他的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固定着林竞的脚踝,防止他因为疼痛而乱动。
疼痛让林竞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感官也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感觉到江溯呼吸时身体的轻微起伏,能闻到他衬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混合着极淡的、属于他本身的、一种类似于冷杉木的凛冽味道。
他能看到江溯低垂的、专注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时间在酸痛的揉按中缓慢流逝。
训练房里很安静,只有两人轻缓的呼吸声,和偶尔从隔壁传来的、仪器运行时极低的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江溯手指的力道渐渐放缓,最后停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立刻松开林兢的脚踝,那只手依旧稳稳地托着,拇指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在脚踝内侧凸起的骨头上摩挲了一下。
只是一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小动作。
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兢心底激起了汹涌的波澜。
那指尖的触感,带着薄茧的粗糙和属于江溯的温度,顺着皮肤,沿着神经,一路烧到了他的耳根。
林兢的呼吸骤然乱了。
江溯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迅速而自然地收回了手,站起身。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林兢敏锐地捕捉到他耳廓边缘泛起的一丝极淡的红色,和他移开视线时,那一闪而过的、近乎仓促的眸光。
“感觉怎么样?”
江溯的声音比平时略微低哑,他走到墙边,拿起自己的记录板,似乎想用这个动作来掩饰什么。
“好……好多了。”
林兢的声音也有些发紧,他低下头,不敢再看江溯,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长凳的边缘。
左膝的酸痛确实缓解了许多,但另一种更加汹涌的、滚烫的情绪,却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
刚才那个细微的摩挲,是意外吗?
还是……
他不敢深想。
怕想多了,那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平衡,会瞬间粉碎。
“明天早上,冰敷膝盖十五分钟,再做一遍我教你的股四头肌静力收缩。”
江溯已经恢复了惯常的语气,背对着他,在记录板上写着什么,“肩关节的活动度训练照旧,注意角度控制。”
“知道了。”
林兢闷声应道。
江溯合上记录板,转身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依旧深沉,里面翻涌着林兢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道:“早点回去休息。”
“嗯。”
林兢站起身,膝盖确实轻松了不少。
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向门口。
“林兢。”
江溯忽然又叫住他。
林兢停在门边,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