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手山河娱乐有些时日了,白晓婷并没有立刻大刀阔斧地改革,她低调观察,先稳住人心。
所以,当公司运营部资深高管申征易送来女儿申茆的婚礼请柬时,白晓婷几乎没有尤豫就答应了出席。
她早就听公司里其他同事私下议论过,申征易夫妇对女儿这桩婚事是一万个不满意。
奈何女儿申茆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铁了心要嫁给那个除了张帅脸和名校光环、家境与她天差地别的男朋友徐泽恩。
用同事的话来说,就是典型的云都城白富美下嫁凤凰男剧本。
婚礼设在云都城一家知名的五星级酒店,场面倒是很大,据说是定了100多桌。
白晓婷和山河娱乐的其他高管被安排在同一桌,众人寒喧落座,等着上菜。
当服务生将一道道菜肴端上桌时,原本还带着笑意互相客套的众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和难以置信。
白晓婷也算是见识过各种大场面,山珍海味、私房珍馐都尝过不少,可看着眼前这桌婚宴菜,她也有些傻眼了。
说它是婚宴菜,实在是有些勉强。
桌上有鱼,是条清蒸的,个头不大;有虾,白灼的,数量寥寥;
有肉,是一盘看起来酱色都不太均匀的红烧肉。
除此之外,竟是大盘大盘的清炒时蔬、麻婆豆腐、酸辣土豆丝……
整个菜色透着一股浓重到无法忽视的寒酸味,连她印象中农村热闹丰盛的大席菜都远远不如!
“这……这是婚宴菜?”同桌一位性格直爽的高管没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
不止他们这一桌,整个宴会厅都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和隐隐的嗤笑声。
这菜色,实在是太掉价了!
主家席位上,申征易和他妻子的脸已经黑得如同锅底。
他们当初亲自来酒店敲定的菜单,明明是一万八一桌的标准,有龙虾、有鲍鱼、有东星斑!眼前这桌东西是什么鬼?!
申征易霍地站起身,强压着怒火把酒店经理叫了过来,压低声音质问。
“王经理!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定的是一万八一桌的菜!你这上的是什么?”
那王经理也是一脸委屈和莫名,连忙解释道。
“申总,这……这不能怪我们啊!是你们主家这边,后来要求更改菜单的,换成了我们最基础的600元一桌的套餐。我们还反复确认过呢!”
“谁要求改的?!我们怎么可能改!”申征易妻子气得声音都尖了。
王经理目光在主家席位上扫了一圈,最后有些尴尬地指向坐在新郎徐泽恩身边。
一个穿着崭新但明显不合身旗袍、面容精干中带着刻薄的中年妇女——新郎徐泽恩的母亲,张翠芳。
“是……是这位徐老太太,张女士亲自来跟我们说的。她说原本的菜单太浪费了,坚持要换成最便宜的。”王经理小声说道。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张翠芳身上。
被这么多人盯着,张翠芳非但没有半点心虚,反而象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站起来,叉着腰,声音又响又亮。
“对啊!就是我让换的!咋了?!”她指着偌大的宴会厅,理直气壮地嚷嚷。
“你们看看!这一百桌,八九十桌都是你们申家的亲戚朋友!
我们老家那边才来了十几桌人!定那一万八一桌的?
四五十万块钱就这么吃没了?!虽然我们家只出三分之一的钱,但是亏大了!当我们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她越说越气,仿佛吃了天大的亏。
“我跟你们说,在我们农村,摆酒席四百块一桌那都是风风光光,有鱼有肉有面子极了!这六百一桌的,够可以了!你们还嫌不好?”
“你……你……”申征易指着她,气得手都在抖,话都说不出来。
他妻子更是眼前发黑,几乎要晕过去。
新娘申茆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只觉得无比难堪。
新郎徐泽恩一脸焦急和窘迫,扯着他母亲的骼膊,低声急促地说着什么,似乎想让她别说了,可张翠芳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
周围两家的亲戚见状,赶紧一拥而上,劝架的劝架,安抚的安抚,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和尴尬。
白晓婷和山河娱乐的一众高管们面面相觑,赶紧低下头,默默拿起筷子。
“吃饭,吃饭。”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
大家心照不宣地开始动筷,只是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白晓婷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她真该去某知名问答平台匿名回答一个问题。
“如何一眼看出一段婚姻能否长久?” 她大概会写:有时候,从一场婚礼的细节,就能窥见结局。
第二天,申征易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来到公司,身后还跟着两个助理,抱着几大箱包装精美的进口巧克力和点心。
他强打着精神,挨个部门派发,嘴里不住地说着。
“昨天……让大家看笑话了,对不住,对不住,一点心意,大家多包函。”
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勉强和挥之不去的尴尬。
今天要开会,申征易提前到了高管的小会议室。
他卸下了所有伪装,把门一关,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叹了一口气,揉着太阳穴。
“我申征易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不敢说多有面子,但昨天……真是把我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在座的除了白晓婷,都是跟他共事多年的老伙计,此刻也顾不上新老板在场。
八卦之心和同情之心双双燃起,纷纷出言安慰,也忍不住想探听更多细节。
白晓婷也端着一杯咖啡,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打断,显然也准备听听这后续。
申征易象是找到了宣泄口,开始大倒苦水。
“你们是不知道!这徐家,从根子上就不对劲!”
他拍着大腿,“当初茆茆第一次去他们家,我们想着礼数要周到,让她买了上好的燕窝、虫草,一堆滋补品,花了小几万!
结果呢?那张翠芳,收得倒是痛快,屁表示都没有!
连个上门红包都没给茆茆准备!回头还跟我们茆茆说,‘我们家不兴这套虚头巴脑的’!我呸!”
他越说越气:“那时候我跟她妈就觉得,这未来亲家母不好相处,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一开始就不想茆茆找个……唉!”
他碍于修养,把“凤凰男”三个字咽了回去,但意思大家都懂。
“这年头,嫁给这种家庭的,有几个有好下场的?爱情能当饭吃吗?”
“那……后来怎么还是同意了?”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茆茆铁了心啊!寻死觅活的!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能怎么办?”申征易一脸无奈。
“但我们也不是傻子!谈婚事的时候,我们坚持,婚房必须他们徐家买!
婚宴的钱,他们得出三分之一!就是想看看他们的诚意。”
他苦笑一声:“婚房倒是买了,是个七八十平的老旧二手房,还是贷款买的。
我们茆茆长这么大,就没住过那么小、那么破的房子!唉……”
众人听了,也是唏嘘不已,只能纷纷劝慰。
“老申,看开点,儿孙自有儿孙福。”
“就是,只要小两口自己感情好就行。”
“你把你的钱袋子看紧了,别急着给女婿铺路,让他自己先奋斗去!”
白晓婷一直安静地听着,此刻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申征易深吸一口气。
“我跟她妈……其实早就想通了,也做好准备了。”
“这婚姻,看着就长不了!”
“我们现在就盼着茆茆能早点醒悟,少吃点苦。”
“等她哪天想离了,我们二话不说,立刻接她回家!”
“该做的财产公证我们都做了,徐家别想占到一分钱便宜!”
“我们就当……就当女儿出去体验生活,摔个跟头,早点回来也好!”
闲聊结束,人也到齐了,会议开始。
白晓婷没有绕任何圈子,直接将一份精简过的报表投放在大屏幕上。
上面清淅地显示着旗下所有影院的亏损数据,触目惊心的红色几乎铺满了整个版面。
“各位,”白晓婷开口。
“我今天召集大家,只有一个议题。我决定,关停山河娱乐旗下所有的直营影院。”
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会议室里炸开。
虽然早有预感这位新老板会动刀,但谁也没想到第一刀就这么狠,直接砍向了曾经作为公司门面、如今却成了最大出血点的影院业务!
几位高管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疑虑。
申征易作为资历最老的人,清了清嗓子,谨慎地开口。
“白总,影院业务确实连续亏损,但……全部关停,是不是太激进了?”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缩减规模,或者转型做高端点播影院……”
白晓婷抬手,轻轻打断了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申总,各位,我问一个问题,请大家诚实地回答我——你们自己,以及你们的家人朋友,最近一次自愿买票进电影院,是什么时候?看的又是什么电影?”
这个问题让在座不少人都陷入了沉默。
“观众已经不爱看电影了吗?不,观众永远需要好的故事和娱乐。但观众是对我们这个行业失去了信心。”
白晓婷微微前倾身体。
“观众是弱势群体,但他们不是弱智!”
她加重了语气,“有些电影,从剧本到制作,明摆着就是把观众当傻子,粗制滥造,敷衍了事,纯粹是给观众喂屎!”
“一次两次可以,次次都这样,观众凭什么还要花钱买罪受?凭什么还要浪费两个小时生命和几十块钱,去看一坨包装精美的垃圾?”
“当我们把喂屎一样的产品端上桌,还指望观众感恩戴德地掏钱,这可能吗?”
白晓婷用了极其不雅却极其形象的词,“现在信任崩塌,重建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摧毁的十倍、百倍!”
她环视一圈,将众人复杂的神色尽收眼底。
“所以,关停影院,不是因为它不赚钱,而是因为它承载的‘内容入口’功能已经失效了!”
“它现在只是一个不断吞噬现金的无底洞,留着它,只会拖着整个公司一起死!”
“可是白总,”另一位负责运营的副总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
“全部关停……这意味着我们至少要裁掉百分之六十的一线员工,相关的租金、违约赔偿……这动静太大了!”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惧。
关停了影院,山河娱乐就等于被抽掉了最大的实体骨架,剩下的艺人经纪半死不活,影视投资部更是亏损重灾区。
到时候,他们这些高管,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失业的阴影,瞬间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白晓婷脸上没有任何动摇,“下一步怎么走,我需要看到各位的决心和新的方案。散会。”
申征易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脑子里还盘旋着白晓婷那句“关停所有影院”和同事们惶惑不安的脸,失业的阴影象一块巨石压在心口。
他只想倒在沙发上,清静一会儿。
然而,刚推开家门,就接到妻子的电话,喊他赶紧到女儿的新房来。
申征易又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女儿家。
客厅里,他的妻子正脸色铁青地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女儿申茆眼圈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痕,而女婿徐泽恩则是一脸的焦头烂额和窘迫。
“这……这又是怎么了?”申征易心头一紧,疲惫感瞬间被不祥的预感取代。
申茆看到他,象是找到了主心骨,带着哭腔控诉。
“爸!你回来得正好!你问问她!问问她我的改口钱呢?!”
申征易这人是后面这些剧情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这人虽然有些老油条,但是从他处理女儿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来这人很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