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枫林1号院的客厅里,暮色通过整面落地窗漫进来,将米白色的沙发染成暖金色。
白晓婷独自坐在窗前,手边放着一沓刚刚签完字的文档——产权转让协议、股权委托书、信托基金确认函。
最上面那份,是西山这栋房子的不动产证,所有人一栏,工工整整印着“白晓婷”三个字。
茶几上还放着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盒盖打开着,里面是一整块翡翠,在渐暗的光线里泛着温润的幽光。
这是周政城的秘书下午送来的,连同那些文档一起。
“老爷子说,这些年您受苦了。”秘书当时恭谨地转达,“这些是给您和两个孩子的一点心意。”
一点心意。
白晓婷的目光扫过那些文档。
三处商业物业,两处住宅,一个信托基金,年收益保守估计在七位数。
还有这块市价过千万的翡翠原石。
对周家来说,这确实只是“一点心意”。
对普通人来说,这是几辈子都挣不到的财富。
白晓婷的手指轻轻抚过房产证上自己的名字,思绪却飘得很远。
她想起来很多年前,那时候班里有个叫小玲的女孩,比她还大两岁,学习特别好,每次考试都是第一。
可初中毕业那天,小玲的爸爸妈妈来了,拉着小玲的手说。
“女娃娃读那么多书没用,回家帮忙干活,过两年嫁人。”
老师们都劝,说小玲有天赋,不读书可惜了。
小玲妈妈抹着眼泪说:“家里穷,供不起。她弟弟还要上学呢。”
后来小玲真的没再读书。
白晓婷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县城的小超市里,小玲挺着大肚子在收银,脸上早就没了当年那种光。
那是穷人家的重男轻女——资源有限,所以全给儿子。
好吃的,好穿的,上学的机会,未来的希望,全都紧着男孩。
女孩是泼出去的水,是别人家的人,是“没用”的。
再后来,她进了社会,接触的有钱人多了,看到了另一种重男轻女。
那些豪门千金,穿名牌,开跑车,出国留学,聚会都是头等舱五星级。
看着光鲜极了。
可是家里公司的股份,没有她们的份;
内核业务的管理权,轮不到她们碰;
家族最重要的决策,她们连会议室都进不去。
“我爸说了,女孩嘛,开心就好,生意上的事不用操心。”
一个合作过的富二代女孩曾这样笑着说,笑容里有一丝白晓婷当时看不懂的复杂。
“我名下有两套房子,一年几百万零花钱,够花了。”
那是富人家的重男轻女——钱可以给,甚至给很多。
但权力,不行。
家族的权柄,企业的控制,真正的继承权,那些才是内核,而那些内核,永远只传给儿子。
手指在“白晓婷”三个字上停住。
那么周政城呢?这个刚刚给了她巨额财产的祖父,是哪种?
白晓婷想起下午秘书转达的另一句话。
“老爷子还说,”秘书当时顿了顿,语气更躬敬了些。
“如果您愿意,可以改姓周。周家的孙女,自然该姓周。”
可以改姓周。
周杰昌和舒梨这对亲生父母,从她回来到现在,从未提过这件事。
仿佛“白晓婷”这个名字,本就该是她的,本就该提醒着她与这个家的距离。
可周政城提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从这位周家掌权者口中说出来,分量完全不同。
这不是询问,不是建议,而是一种……给予。
给予她一个身份,一个名分,一个真正进入周家体系的通行证。
白晓婷靠进沙发里,闭上眼睛。
改姓周吗?
改了,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周家大房二小姐。
往后在这个圈子里,没人能再拿她的出身说事,没人能再暗示她是个“外人”。
可不改呢?
“白晓婷”这个名字,跟了她三十年。
从小主播到平台一姐,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
这个名字见证过她的狼狈,也承载着她的荣耀。
改了姓,那些过去,还能完全属于她吗?
她想起周政城下午让秘书转达的最后一句话。
那句话说得很随意,象是不经意的补充,但她听出了其中的分量。
“老爷子说,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当时她觉得这是长辈的宽容,现在细细品味,却品出了另一层意思
——重要的不是你是否姓周,而是你是否配得上“周”这个姓。
是否配得上,周家孙女这个身份。
是否配得上,他今天给的一切。
以及……将来可能给的更多。
白晓婷转身走回茶几边,拿起那份不动产证,看着上面自己的名字。
许久,她轻轻笑了一声。
“妈妈,你在想什么?”
清脆的童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白晓婷转过头,看见林星遥和秋天明站在门外。
“进来吧。”白晓婷微笑,朝孩子们招手。
林星遥小跑着进来,熟练地爬上妈妈腿边的另一张椅子。
秋天明则规规矩矩地走到书桌前,目光扫过桌上那些文档,眼神微微动了动——这个年纪的男孩已经能看懂“产权转让”“股权分配”这些词了。
“妈妈,太姥爷给了我们很多钱吗?”林星遥晃着小腿,好奇地看着那些文档。
“恩,太姥爷给了一些东西。”
白晓婷轻抚儿子的头发,目光却落在儿子脸上,她把经过说了一下。
“周晓婷?”林星遥歪着头念了一遍,然后皱起小鼻子。
“不好听。还是白晓婷好听。”
童言无忌的话让白晓婷笑了。
她看向秋天明:“你觉得呢?”
秋天明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一下。
“妈,对你来说,姓周还是姓白,现在其实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