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梨正在她精心打理的花房里,悠闲地修剪着一株名贵的兰花。
阳光通过玻璃顶棚,洒下斑驳的光点,映照着她保养得宜的脸庞。
对她这个级别的贵妇而言,日程表早已被各式茶会、拍卖预展和慈善晚宴填满,社交媒体上的喧嚣与纷扰,几乎传不到她与世隔绝般的优渥世界里。
直到她的好友宋颂步履匆匆地找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色。
“阿梨,你先看看这个。”宋颂挥退了旁边的佣人,将手机屏幕递到舒梨眼前。
上面播放的,正是白晓婷几天前那段引爆网络的深夜直播录屏。
每次看到白晓婷这张脸,舒梨总是会想起那个她深恶痛绝、即便已埋骨黄土也让她无法释怀的人——她已故的婆婆,周政城的原配夫人,黎华晴。
那个出身百年望族、眼高于顶的女人,从一开始就用看垃圾的眼神打量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舒梨永远记得,黎华晴当年对着媒体侮辱她的话多得数不过来。
例如“周家的门坎,不是什么山野草鸡都能飞上来的。”
“草鸡”二字,让她在云都城的社交圈里沦为了长达数年的笑柄。
即便后来她拼尽全力,为周家生下了周祁山和周临河两个儿子,黎华晴才勉强松口让她进门。
嫁入周家后,她在那个婆婆手底下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动辄得咎,处处比较。
黎华晴总是不忘拿她另外两个出身名门的弟媳敲打她,讥讽她“举止粗鄙”、“内在空虚”。
连带着她生的儿子,在黎华晴眼里似乎都比另外两房的孙辈矮上一截。
那些年积攒的委屈、怨恨和恐惧,早已深植于舒梨的骨髓。
黎华晴死了,她满腔的恨意失去了目标。
可命运仿佛跟她开了一个恶毒的玩笑,她的亲生女儿白晓婷,竟然长得与黎华晴如此相似!
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人时偶尔掠过的清冷目光,简直和黎华晴审视她时一模一样!
每一次看到白晓婷,舒梨就仿佛看到了那个高高在上、肆意践踏她的婆婆复活了。
那种被支配、被轻视的窒息感便会卷土重来。
婆婆活着那会她动不了,难道这个长得象婆婆、流着她自己血脉的女儿,她还不能拿捏、不能磋磨吗?
她潜意识里希望通过打压白晓婷,来获得一种扭曲的胜利感,仿佛这样就能报复那个曾经将她踩在脚下的亡灵。
因此,她对周海琼百般疼爱,一方面是因为周海琼是她从小抚养长大的,能让她感受到母性的慰借。
而白晓婷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根刺,时时刻刻扎在她的心上。
此刻,看着直播里白晓婷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听着她说什么“期待落空”、“没什么不同”,舒梨心头的厌恶和怒火交织攀升。
她觉得白晓婷就是在演戏,在用这种看似柔弱的方式,和她那个奶奶一样,不动声色地给她施压,让她难堪!
宋颂看着舒梨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叹了口气,滑动屏幕给她看下面海量的评论。
【心疼姐姐!亲生父母不做人!】
【人肉他们!让这对势利眼父母社死!】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祝他们破产!】
【垃圾父母,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女儿!】
那密密麻麻、充满戾气的诅咒和辱骂,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得舒梨一个激灵。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网络暴力的恐怖。
这股无形的力量如此汹涌,足以摧毁任何它想摧毁的名誉和生活。
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网友知道她就是那个对亲生女儿极致苛刻的母亲。
知道她送给养女珠宝如流水却对亲生女儿连个象样的包都舍不得,知道她连儿媳妇都不如……那她和周家大房,将会面临怎样万劫不复的境地!
宋颂圈内消息灵通,早就听说过舒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操作,私下里也没少跟其他夫人感慨舒梨糊涂,把珍珠当鱼目。
但她看着舒梨此刻惊怒交加、又隐隐带着后怕的神情,那些刻薄的话到底没忍心说出口,只是委婉劝道。
“阿梨,不管怎么说,晓婷总是你的亲生骨肉,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苦。”
“你现在这样厚此薄彼,确实……确实有些不应该。孩子心里该多难受啊。”
“不应该?”舒梨猛地抬起头。
指着屏幕上定格的、白晓婷那张酷似黎华晴的脸,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斗。
“宋颂,你让我怎么对她好?”
“我一看到她就想起那个老虔婆是怎么羞辱我的!想起我那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她就是我命里的克星,是那个老东西死了都不放过我,派来继续恶心我的!”
她胸口剧烈起伏,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是,我就是不喜欢她!我就是看不得她那张脸!”
“她现在搞这些,不就是想逼我就范吗?”
“我告诉你,不可能!她越是这样,我越是厌恶她!海琼才是我女儿,她白晓婷什么都不是!”
宋颂看着舒梨近乎偏执的怨恨,知道再劝也是徒劳。
舒梨已经将自己对婆婆的恐惧和仇恨,完整地投射到了白晓婷身上,这种心结,绝非三言两语能够化解。
宋颂心里就明白了,舒梨在这件事上已经钻进了牛角尖。
旁人再劝也是无用,以后她也不准备说了,说了也是伤感情。
她太了解舒梨,这人本质上心思并不坏,甚至在某些方面堪称单纯。
否则当年也不会在自己还是个孤女时,真心实意地帮助自己。
还将周杰昌的好友、家世同样显赫的苏州介绍给她认识,这才有了她宋颂的今天。
这份恩情,宋颂一直铭记于心。
也正因如此,她更清楚舒梨的固执,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既然说不通,那以后便不再提这个话题了,免得伤了多年的情分。
两人刚在客厅坐下,舒梨便笑着让佣人拿过来两个精致的礼盒。
“海琼前阵子不是去苏城出差嘛,特意给我们带的,正宗的双面绣摆件。喏,这一份是你的。”
舒梨将其中一个盒子推给宋颂,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欣慰和自豪。
“这孩子,走到哪儿都惦记着我们。”
宋颂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幅小巧玲胧的猫蝶图苏绣,针脚细密,栩栩如生,确实是花了心思的。
她笑着收下:“海琼有心了,代我谢谢她。”
礼物贵不贵重在其次,重要的是这份时时刻刻被放在心上的心意。
周海琼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小就乖巧懂事,读书更是从来没让人操过心。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客厅壁炉上方,那里摆放着一张醒目的照片
——是周海琼戴着博士帽,在那所世界顶尖学府前,与舒梨紧紧相拥的合照。
照片里的舒梨,笑容璨烂,充满了以女为傲的满足感。
“海琼这孩子,真是没得挑。”宋颂由衷地赞叹。
“从小到大,奖状奖学金拿到手软,如今又是博士,搞科研,这可是真本事。”
在一众世家子弟中,周海琼在学业上的成就确实是拔尖的。
听到这话,舒梨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些。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透出浓浓的惋惜。
“是啊,海琼这么优秀,读书、做事,样样都出色。”
“可惜啊……她到底不是我和杰昌亲生的,身上没有流着周家的血。”
她看向宋颂,眼神带着不甘。
“宋颂,你说,如果海琼是我们周家的血脉,以她的能力和才华,进入山河系内核。”
“辅佐她爸爸和两个哥哥,肯定能大展拳脚,做得比谁都好!”
“何至于象现在,只能在外面的一家科研机构里……虽说体面,但终究是给别人打工,接触不到周家真正的内核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