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婷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出现舒梨预想中的难堪或愤怒。
她轻轻开口,“是,我没读过多少书,高中都没毕业。”
“妈,您知道我以前叫什么名字吗?”
她顿了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我叫刘来弟,白晓婷这个名字,是我后来自己改的。”
“来弟,来弟……你们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吗?”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周家人,最终落回舒梨脸上。
“我的养父母,曾经不小心把十块钱塞在了旧棉袄的夹层里。”
“他们找不到了,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认定是我偷了。”
“他们把我的头,死死按在冰冷的水盆里,一遍又一遍,就为了逼我承认我偷了那十块钱。”
“不是我偷的,我死也没有承认。”
“后来,他们把我锁在漆黑潮湿的杂物间里。”
“不给我饭吃,也不让我去上小学。就因为那莫须有的十块钱。”
“如果有选择,如果有条件,谁不愿意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好好读完高中,甚至上大学呢?”
“我小时候,没有感受过一天所谓父母的温暖和信任。”
“所以现在,我绝不可能把我自己的孩子,交给任何一个‘外人’。”
“无论这个外人被包装得多么‘专业’,多么‘靠谱’。我不放心,也信不过。”
她的叙述,让在座的所有周家人都沉默了。
周祁山和周临河低下了头,周海琼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复杂。
舒梨的脸色变了又变,她并不觉得心疼或愧疚,反而认为白晓婷是在指桑骂槐。
故意用过去的凄惨来讽刺她现在这个亲生母亲的不称职!这种“被指责”的感觉让她彻底失控了。
“你……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舒梨猛地站起来,手指颤斗地指着白晓婷。
“是在怪我们吗?怪我当初没有看好你,让你被海水冲走了?!”
“所以你现在回来给我们甩脸子看?!是在向我们控诉你受的苦,来报复我们是吗?!”
“我们欠你的吗?!”
她情绪激动,胸口剧烈起伏。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回到周家,我们难道亏待你了吗?!”
“给你住,给你吃,为你孩子的未来操心,你非但不领情,还用这种态度跟我们说话!你的教养呢?!”
白晓婷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刚要开口,一直沉默的周杰昌终于重重一拍桌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够了!”他脸色铁青,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都少说两句!教育的事情,以后再说!”
舒梨气得浑身发抖,被周海琼扶着先行离开了,周杰昌也沉着脸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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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栋僻静的小楼,关上门,白晓婷蹲下身,将秋天明和林星遥轻轻揽进怀里,声音带着歉意。
“对不起,明明,星星,妈妈刚才失态了,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林星遥立刻用力摇头,小手紧紧回抱住她。
“没有!妈妈是在保护我们!那个外婆好凶!”
秋天明他看着母亲,认真地说。
“妈,您不用道歉。”
“您说得对,我们不想那么小就离开您去国外。”
“而且,国内的教育并不比国外差,关键在于个人努力和学习环境。”
听到儿子的话,白晓婷心中慰借不少。
“妈妈不会抛弃国内的一切,去国外陪读的。”
“我回到周家,有我的原因和目标,这些都需要我在这里才能完成。”
她看着两个孩子,“更重要的是,妈妈相信,你们在这里也能接受到最好的教育,成长为优秀的人。”
“我也不想去!”林星遥立刻表态,依偎着白晓婷。
“我要和妈妈、哥哥在一起。”
白晓婷抚摸着两个儿子的头发,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
“有些东西,妈妈必须自己去争,去拿回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她很后悔,刚才不该当着孩子的面,和……和他们吵得那么厉害,还说了那么多以前的事情。
白晓婷眼神有些放空,她一直都知道。
很多时候,向别人展示自己的伤疤和悲惨过去,并不能真正换来理解和共情,反而可能成为别人轻视你的理由。”
可今天晚上,她为什么还是没忍住呢?
是因为内心深处,对那所谓的“亲生父母”,还残存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血缘亲情的微弱期待吗?
自那顿不欢而散的晚餐后,白晓婷果然没有再就孩子教育问题与周杰昌和舒梨发生正面冲突。
她按照周家的安排,将秋天明和林星遥送入了云都城顶级的国际学校,手续办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沓。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在主宅出现时,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礼仪,与周家人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对于舒梨偶尔的冷言冷语,她要么恍若未闻,要么就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化解过去,不再与之争辩。
这种突如其来的“转性”,让一直等着看她如何“兴风作浪”的朱紫梦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私下里和周临河嘀咕:“你说咱们这位二姐,是不是被妈上次骂怕了?怎么突然这么安静了?我还以为她得多难缠呢。”
周海琼作为周家大房名义上的长女,又是舒梨一手带大的孩子,舒梨对她的婚事极为上心,光是准备嫁妆就费尽心思。
这日,舒梨将自己珍藏珠宝的保险库打开,里面琳琅满目,不乏价值连城的古董珠宝和顶级奢侈品牌的限量款。
她慈爱地对周海琼说:“海琼,你看看,喜欢哪些都挑出来,妈给你添到嫁妆里。”
周海琼性情清冷,对物质并不热衷,她只是象征性地选了一套设计简约却品质极佳的红宝石首饰。
舒梨觉得太少,又亲自为她挑选了三套奢华大气的钻石和翡翠套装,这才满意。
不久,云都城另一沃尓沃刘家举办婚礼,广邀名流,周家大房自然在受邀之列。
这种场合,女眷们的行头便是无声的较量。
舒梨惯例地打开自己的珠宝保险库,允许两个儿媳朱紫梦和穆妃儿前来挑选借戴。
朱紫梦显得十分开心,在琳琅满目的珠宝间流连忘返,仔细比较,最终选了一套耀眼的红宝石首饰,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对她而言,能佩戴婆婆的这些珍藏,本身就是一种地位的像征和虚荣的满足。
而穆妃儿则平静得多。
她早已过了会为借来的珠宝而雀跃的年纪,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随意指了一套中规中矩的钻石项链和耳环,神色间并无多少波澜。
舒梨的生活助理在一旁认真登记下两人挑选的款式。
舒梨本人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直到两个儿媳都选完了,她才象是忽然想起还有白晓婷这么个人,语气淡漠地对助理吩咐。
“去,把白晓婷叫来,让她也挑一套。总不能让她在刘家的婚礼上,丢我们周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