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秉文抱着画框有点懵:
“送我?这幅?”
他是知道这幅画对于索菲亚的意义的,这是她心态转变后的一幅画,不说自己珍藏起来,那也应该送给重要的人。
送给自己?
索菲亚躲在画架后边,声音轻轻地传来:“恩——老师教了我很多———"
罗秉文右手摸了摸下巴,看看容貌精致的小美女,又扭头看了看自己即将完成的,窗边的少女,思索一下说道:
“我这幅也送给你。”
索菲亚猛地抬头:“真的吗?这可是———
“收着吧,你爸爸送给我一幅列宾的窗边少女,而我也送你一幅,说起来还是我占便宜了,我的作品可不如列宾的真迹。”
“那怎么能一样呢?”
“都是心意,有什么不一样?”
罗秉文做出这个决定后心里也没有舍不得的情绪,即使他现在一幅作品已经能卖出一千多万美元的价格。
和彼得罗夫一家给自己的帮助相比,这幅作品微不足道。
列宾那幅画要是论价格,能买他的十幅画。
“不过,以后我可能会借来开个人画展,到时候应该会找你。”
“当然可以!“索菲亚的眼睛亮了起来,象是突然被点亮的星星。她往前迈了一步,又害羞地退了回去,“老师随时都可以借———“
罗秉文笑了笑,转身继续完成最后的细节,
索菲亚完成了一幅作品,现在还想不到要画什么,就在罗秉文身后看了看,罗秉文这幅画的大部分都已经完成了。
说是一幅成熟完整的作品都行。
今天要弄的只有细节。
他拿最小号的笔,在眼神,皮肤上轻轻的点,随即整幅画的质感迅速提升,刹那间,画中人的眼神仿佛有了生命。
下午三点,这幅画终于完成,
他一放下画笔,索菲亚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老师,完成了吗?”
“恩,放一天,明天上光油—要不我这幅画你来上?毕竟这画上的人就是你,说不定以后流传出去还是一段故事呢。”
油画的来历不怕狗血,就怕平淡。
太平淡了以后卖画的人可怎么说啊,就象罗秉文画的《落地窗》这幅画如果以后能拍卖,说破天也是画家有一天在家里闲得蛋疼,把看到的景色画了下来。
而眼前这幅画,光油是模特自己上的。
也算是一段很好的故事了。
索菲亚盯着画中的自己,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裙摆。
画里的少女站在晨光里,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笑容太美了,尤其眼神温柔得能融化俄罗斯终年不化的冰雪。
‘这真的是我吗?
“当然。”罗秉文点点头,说道,“你可以给自己弄一面镜子,你很漂亮,我走了很多地方,
见过很多国家的女孩子,你都是其中最漂亮的。”
罗秉文也在欣赏自己的作品,抄着手,越看越满意。
“别以为我在恭维你,并没有,这幅画我甚至没有经过艺术加工,我觉得能把你八九分的情绪画出来,我就已经成功了。”
“老师太夸张了—“
“实话实说而已。“罗秉文把画笔扔进水桶。
看到画笔,索菲亚忽然想起来什么,亚麻色的头发一甩,快速跑到自己的房间去了。罗秉文左右看了看,还是先把自己的作品推到速干室。
再出来的时候,索菲亚已经等在外面了,怀里抱着一个蓝色的丝绒盒子。
“恩?这是什么?”
“老师,这也是我要送给你的,我看你的画笔都不是新的,这个画笔我用了觉得很好,是爸爸给我定制的,送一套给你。”
“额,这—”
罗秉文一看这个盒子的logo就懂了,温莎牛顿的画笔。
温莎牛顿普通的画笔就是一百欧元左右一支,一套下来可能一两千欧元,但任何东西都有高低档,眼前这丝绒盒子里面装着显然不是低档货色。
罗秉文现在用的是从巴尔丹齐教授画室顺来的画笔,只能说性价比很高,但说到珍惜度上,肯定没有彼得罗夫为自己女儿准备的画笔珍贵。
索菲亚不语,只是把盒子往罗秉文手里一推。
索菲亚本来就有社交焦虑症,面对她的好意还是接受下来比较好,不然还不知道她自己心里面会怎么想。
罗秉文接过盒子,掀开盖子。。。
他轻轻抚过笔尖,抬头看向索菲亚。少女已经退到三步开外,手指不安地绞着裙摆,目光却固执地落在他手上。
“谢谢。“罗秉文把盒子放在调色台边,没有多说什么。
索菲亚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些罗秉文把画笔收好,说道:“那我们明天正式开始教程吧?说起来你叫了我这么久的老师,我还没有教你什么东西。”
“不是的,老师,你教了我很多了。”
没有罗秉文,索菲亚估计还是以前那个自我封闭,整天画着奇奇怪怪画作的孤僻女孩子。
光是想象可能不知道她以前的作品是什么样。
她的作品很多都是这样的色调。
看多了都头晕。
从当时的那些作品来看,怎么也不会想到,仅仅几个月以后,索菲亚就能画柔和暖色调的作品了,尤其是送给罗秉文的这一幅花园作品。
“恩,你这么想也好,不过明天我教你基本功,你的基本功还是太差了。”
如果说罗秉文一直都是学院派,索菲亚就是纯粹的街头派,她的所有技巧都是在网络上学习的,没有系统化的训练。
不是说街头派就不好。
索菲亚现在不也到了专业画家的水平吗?只能说街头派,或者说自由派,他们的思想不会那么僵化,时常会有新灵感。
但基础普遍薄弱。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罗秉文叫了几个人搬来一堆几何体模型。索菲亚看着那些石膏球体和立方体,困惑地眨了眨眼。
“先从透视开始。“罗秉文在画纸上画了几条线,“你看,所有并行线最终都会交汇于一点她已经会透视了,学画画的怎么能不学习透视呢?但她习惯的没有反驳罗秉文,拿起画笔就开始画。
索菲亚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临募。
然后他发现这些立方体不好临摹,她的直线有些弯弯扭扭,完全没有正式创作的时候那么自然,也没有画色彩时候那么流畅。
“放松。“罗秉文轻轻按住她的手腕,“手腕不要动,用整个手臂带动。
教她的时候,罗秉文也在回忆自己老师教自己的时候。
不是佛美。
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是高等美术院校,如果基础不过关是考不进去的,他这些知识大多都在自己川大美院的母校学习的。
罗秉文也是第一次当老师,不太熟练。
但方向是对的。
而且索菲亚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学生,罗秉文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来不会三心二意,中途去想别事情。
注意力特别集中。
有时候罗秉文会带动她的手去找感觉,只有这个时候索菲亚会手抖一下,但很快跟着他的引导画出笔直的线条。阳光通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两人交叠的影子。
就这样过了两周。
每天上午画几何体,下午索菲亚继续新的作品,内容依旧是取材庄园。
她的进步很快,从最初画立方体线都拉不直,到现在能准确画出复杂穿插的几何组合,只能说天才就是天才。
索菲亚的天赋显然比之前的罗秉文还要厉害。
八月初的一个下午,管家送来个包裹。
罗秉文拆开一看,是“和光色“工坊寄来的第一批量产颜料,冬雾蓝也在里面,被装在精致的玻璃罐里,在阳光下泛着独特的灰蓝色光泽。
“试试?“罗秉文拿了一支递给索菲亚索菲亚蘸了点颜料涂在试色纸上,眉头微微皱起:“比我做出来的颜色更淡?“
“观察力不错。“
罗秉文点头:“量产时稀释了些,这样更容易调色。“
他在送来的颜料里找了找,又拿出一支冬雾蓝,这一支光是看包装就知道颜色比之前的那支更深,挤了一点在画布上试试。
索菲亚眼晴一亮,这才是原本的颜色。
一下午的时间,罗秉文都在画室里面实验工坊发来的颜色,索菲亚说不感兴趣,但还是时常看过来,心里研究着颜色。
快到晚上的时候才把所有颜色实验完。
罗秉文很满意。
以他挑剔的眼睛来说,和光色出产的颜料质量上绝对不输给那些老牌的颜料工坊,毕竟也是一家百年老店。
而且这家工坊颜料的颜色还更适合罗秉文这样的亚洲人。
晚上回到房间,他打开计算机,给和光色工坊发了封邮件:
“样品已收到,效果很好,可以正式投产。冬雾蓝的两种浓度都很完美,建议将标准版和浓缩版同时上市。”
淡一点的冬雾蓝也很有用,尤其在画物体轮廓方面。
发完邮件,他顺手点开堆积的未读邮件。突然,一封来自蓉城时代出版社的邮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尊敬的罗老师:您的新书《蒙古草原天气晴》已正式出版发行,首印两万册一周内售罄,现紧急加印中。单号,请注意查收—"
罗秉文愣住了。
他这才想起来,去年年底确实签过出版合同,但后来忙着准备毕业作品和威尼斯双年展,完全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打开微信。
他的微信消息一直都很多,有时候没注意到,人家又没有经常联系,罗秉文确实会容易忘掉。
毕竟他现在不止在用微信,在国外的时候用的都是国外的社交app,微信只有想和家人开视频的时候点开聊一聊。
翻了翻,确实有告诉自己新书发售的消息,
算了下国内的时间,罗秉文又给这个微信发了消息过去,说自己没在家,签收不了,然后他附上了自己现在的地址。
他想了想索菲亚的进度,应该月中能完成所有教程。
还得待一段时间。
就把自己现在住的地址发了过去。
没想到那边立刻回消息:
“罗老师,您终于回我们消息了,首先恭喜你威尼斯双年展完美成功,你的名气也是让这本书现在这么火的原因之一。”
“另外有个好消息,我们总编正好在莫斯科参加国际书展,明天可以亲自把样书给您送到你发给我的这个地址去。“
罗秉文挑了挑眉,回复道:“那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对方秒回,“总编一直想当面拜访您,这次正好有机会。
第二天下午,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入庄园。
蓉城时代出版社的总编辑李雯看着庄园里面的装饰,嘴巴从看到这片草原以后就没有合上过这什么家庭啊?
在莫斯科周边有一片草原啊?
莫斯科可不是草原的地貌,这些草地也不象草原的那种草,反倒象足球场或者高尔夫场的那种小草,踩着摸着都很舒服的那种。
当商务车正式驶入庄园时,她倒吸一口凉气修剪整齐的草坪延展到视线尽头,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远处立着典型的俄式豪宅。
李雯坐在车里,手指不自觉地摩着书封,
在会客室等了一会儿,他才看到罗秉文走进来,一进来他就主动伸手说道:“不好意思,刚才还是教程时间,走不开,辛苦李总编了。”
“应该的应该的。“李雯连忙递上书,“您住在这里创作?
“算是做客。“罗秉文接过书,语气平常,“彼得罗夫先生对艺术很支持,留我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月底可能就回去了。“
“那也很厉害,我听说这是彼得罗夫家族的房子,这可是经常上财经杂志的人物”
聊了会儿天,罗秉文总算是等到了自己的书。
精装封面采用哑光铜版纸,触感温润细腻。
封面上,诺敏那张被草原阳光亲吻过的笑脸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版面,她眼角细小的皱纹里仿佛还藏着蒙古高原的风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