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上车,继续出发。
苏小小看着那辆几乎是救了自己的牧马人驶远。她突然想起什么,对着车子大喊:“港岛画展加油!!”
罗秉文开窗对外面挥挥手,车速不减。
顺手打开屏幕上的音乐。
这车上还有一张sd卡,里面全都是一些关于藏地的歌曲,之前他就在听,现在把声音开大,正好播放到郑钧的《回到ls》,副歌部分。
“没完没了的姑娘她没完没了的笑—”
歌手对藏地很了解啊。
出来旅游确实会遇到没完没了的姑娘,这时候不管男生有什么一技之长,比如会吉他,会钢琴,会街舞,女孩都会对你没完没了的笑。
不过罗秉文不需要这些。
他只需要站在原地以前骂人总说,你长得帅怎么了?长得帅就能当饭吃吗?
确实,现在真的能当饭吃。
罗秉文摇摇头,关小音量,调到合适的音量,朝着纳木错开去。
从市区出去,窗外的景色从藏式的民居变成了荒野,这时候车窗可以完全放下来,听不到城市里的嘈杂声音,只有不断吹来的风。
距离纳木错四十多公里,罗秉文有点困了。
纳木错离拉撒城还是有点距离的,想要在那边多拍照,多写生,多看看,那就得一大早出发。
打完一个哈欠,罗秉文的馀光忽然看到旁边的山坡上冲下来一个黑影。
罗秉文下意识的踩死刹车。
紧急刹车让轮胎在碎石路上擦出长长的痕迹,
什么情况?
馀光看到黑影,到脚下踩刹车,完全就是本能的反应,毕竟这给人反应的时间太短了,几乎没有。
罗秉文甚至没看清是什么东西。
但肯定不是人。
罗秉文赶紧落车查看,还没等他把车门打开,就听到愤怒的犬吠,一只毛发漆黑,蓬松得象狮子鬃毛一般的大狗从前面冲了过来。
他连忙把脚收回来,重新把门关上。
什么鬼东西啊,这么大只狗?
藏?
应该是了,听说藏热以后藏地的藏就开始泛滥了,在野外成群结队,战斗力比狼群还可怕,高原新一霸。
罗秉文按了下喇叭,黑却纹丝不动。
但他真不敢开门驱赶。
这狗现在恨死他了,一直是攻击姿态,眼神象是要吃人,有一种人性化,甚至比人还明显的恶意,这谁敢落车啊?
可不是你自己冲下山的吗?
要不是我年轻反应快,要不是我提前看到了你的身影,那你就没了知道吗?他开的可是牧马人,不是什么别的什么脆得和纸一样的车。
撞飞你十几米一点压力都没有!
“喂,让开啊!”
“汪汪汪!!!”
“你这是碰瓷啊?我根本没撞到你,而且是你自己冲上来的,现在还怪我吗?”
罗秉文退了一点,想稍微绕一绕,但这只狗也不知道是笨还是聪明,又到罗秉文的车头去了,
一幅有本事撞死我的既视感。
这下他真拿藏没办法了。
按了几下喇叭,见也没效果,就叹了口气,抓着头发,一时间也不知道找谁帮忙。
但这时候远处传来清脆的铃铛声。一个穿着破旧袈裟的小喇嘛气喘吁吁跑来,手里摇着铜铃,
从刚才藏下山的位置走下来。
一看到这景象,就喊道:“贡布!回来!”
这句藏语简单易懂,罗秉文听懂了,藏也听懂了,这应该是他养的,黑不情不愿地让开路,看着罗秉文的眼神还是很凶狠。
罗秉文见主人来了,打开窗户说道:“这位师傅,我可没有撞到他,他从山上跑下来,我还提前刹住了,一点磕碰没有。”
僧人看贡布也没什么事情,只是被吓到了,跳得正欢呢。
他双手合十行礼,说道:“施主见谅,贡布是在帮我们找走丢的羊,可能闻到了什么味道,跑得有点快。”
“没关系。”
“你是要去纳木错吗?”他问道。
外地游客开在这条路,基本都是去纳木错的,他这么问也正常,罗秉文也点了下头说:“对啊,师傅怎么说?你要去吗?我载你一程?”
“不用了,如果你想去北岸,那边是在修路的,现在要去的话得绕道扎西半岛。”
“,谢谢。”
告别这个插曲,听这个本地人的话,稍微绕了一段路到了纳木错。
车窗外,纳木错的蓝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闯入视野。
罗秉文去过海边,但现在的近海是很难看到蓝色的,基本都是灰蒙蒙的,看得越远,才会在视野的尽头看到海水的蓝。
但纳未错不是,他是从头蓝到尾。
那不是寻常湖泊的蓝,而象是有人把整片天空揉碎了倾泻在这里,又掺进些许绿松石粉末,在阳光下折射出深浅不一的光晕。
罗秉文把车停在观景台。
一落车,湖风立刻裹着细碎的水汽扑面而来。
罗秉文左右看了看,果然在远处看到了一个雪山山脉,象一个沉默的守卫,把这片局域环抱在其中这就是念青唐古拉山他当初在刚拉寺庙做客的时候,也能远远的看到念青唐古拉山,这里也能看到,然后在这个瞬间,他有一种和当初的自己在对视的感觉。
潦阔的地方总能带给人不一样的灵感。
这里的游客不少,罗秉文找了个地方坐下,现在的天气很好,只要不坐在太阳下面被直晒着,
就会被一阵一阵的风吹得很舒服。
四月估计是最舒服的一个季节。
古诗也有说嘛,四月春风似剪刀嘛,或者再早一点,烟花三月下扬州?
嗯,是个不错的季节。
从背包里把写生板拿出来,罗秉文想把刚才脑海里浮现的对视用水彩画出来,他现在的水彩比以前更抽象了。
但他的抽象和抽象派还是有区别,更注重华夏风的意境。
几个藏族小孩牵着白耗牛在湖边招揽游客拍照,见他独自写生,有个扎满小辫的女孩怯生生凑过来:“叔叔,要骑牛吗?二十块。”
她普通话带看浓重的藏地口音,把二十说成了饿十。
罗秉文慢条斯理的准备绘画工具,这些事情他从小到大做了太多次,不用脑子都能把工具全部拿出来准备好,随口和这个来找自己的小女孩聊起天。
“你们天天在这儿看湖吗?没有读书?”
“还没开始读呢,要明年去了。”
“那你不是才五六岁?”罗秉文看了看她—不太象啊,感觉这个女孩有七八岁的样子,穿得很漂亮,腰间还挂了藏族的装饰。
长得漂亮在这里可是优势,游客可不想和丑丑的小孩合照,小女孩应该是最好的。
罗秉文摸出几颗巧克力递过去:“送给你们。”
“谢谢。”
罗秉文已经开始画了,小女孩也没去其他地方招揽生意,就在离罗秉文不远的地方坐着,摸着自己的耗牛。
这头耗牛也是披着哈达的,除了没有罗秉文之前看到的神牛那么高大,但还是有一种神圣性。
这时候忽然一阵风来,罗秉文之前放在地上的几张纸忽然朝着纳木错飞过去,他伸手拿了一下没抓住,但有个前面的孩子跳起来抓住了。
他看了一眼,惊呼道:“贡布?”
贡布?
罗秉文今天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感觉后背一凉,那个眼神又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贡布应该在这里挺出名,听到这个名字,周围很多小孩都走了过来看,看到了罗秉文用铅笔画的素描,上面贡布的每根毛发都惟妙惟肖。
尤其是眼神,那种‘小子,你可别被我逮住了”的眼神。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用藏语讨论着。刚才一直看罗秉文画画的女孩拽了拽罗秉文衣角:“叔叔,
你见过穿红裂裟的腐腿喇嘛吗?”
瘤腿?
罗秉文仔细的回忆,发现那个僧人好象是有点腿,从山上下来慢悠悠的,身高一下高一下低,但不太明显。
如果不是被人提了一下,罗秉文甚至想不到。
“恩,确实见到了,在我开车过来的时候。”
“那他找到羊了吗?”
有个男孩子问道,见罗秉文看过来,就说道:“我家里的一只羊丢了,师傅帮我找羊去了,贡布找羊很厉害。”
“还会抓坏人呢!”有人喊道。
“对对,上次这边来了小偷偷游客的东西,贡布一看到就冲过去了。”这个说话的男生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扑咬动作,“他专咬屁股。”
罗秉文屁股一凉。
好吧,这狗确实很好看,养的也好,但再见,再也不见。
拍照,画画,游览,做完这些返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罗秉文已经做好了凌晨回拉撒的心理准备。
云层被夕阳染成金红色。
罗秉文停车看了一眼,拍了一张照,然后继续出发。
他已经见到过很多夕阳了,让他说什么样子的夕阳最美,罗秉文也说不清,总是觉得下一个更美,每一次看到都会觉得心旷神怡。
可能有人会说,地球上到处看到的夕阳难道不一样吗?
对的,真不一样。
有金色的,有橙色的,有火红火红的。
这里说的可不是夕阳的那一片天,而是真片的天,全部被喧染了颜色,就连云朵都象被颜料涂了一轮似的。
罗秉文在滇南看到了火红的天。
落山的夕阳烧透了靠近他的所有的云,火烧云的名词由此得来,整片天空都是红彤彤的。
在尚海见到了橙色的天。
当时下了一场大雨,雨后的天空澄净如洗,到了晚上,就算不是看夕阳,坐在家里,都会发现外面的世界是橙色的。
走出去一看,夕阳挂在天上,肉眼可见,不刺眼,并且真象个熟透了的橙子。
而这里,是金色的。
罗秉文放慢车速,驾驶位的窗户让他扭头就能看到金色的天空,金色的夕阳和云,罗秉文在车上搜索了一下有没有日落大道这首歌。
还真有?
“总是梦见云层之上,飞过子午线,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
行驶在这样绝美的景色中,罗秉文的身体跟着歌曲的节奏摇晃,精神是清淅的,但是脑海里的某个地方,某个东西,正享受得躺在了柔软的秋日草地上。
洗去一身疲惫。
开了大概几十公里,天已经完全黑了,罗秉文忽然在路边看到了什么东西。
嗯?
他慢慢踩下刹车,停了下来。
前面大概十来米的地方,个红色身影正一腐一拐地走在路边,旁边跟着个熟悉的黑点,贡布似乎听见了引擎声,转身冲车子叫了两声。
对于这个差点撞了自己的车,他记得很清楚。
小狗狗的智商由不得分辨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但从结果推断,就是眼前这辆车的主人差点撞到了自己。
可恶!
“汪汪汪!”
“矣?贡布?”
僧人这时候才注意到了罗秉文似的,抬头看到他,惊呼道:“是你啊,你从纳木错旅游完回来了?”
“是啊,你们这时候才回去?你的寺庙在什么地方啊?”
“就在扎西半岛的延伸地带,离纳木错很近。”
“怪不得那边的小孩子都知道你。”
罗秉文还想问问羊找回来了吗,但是看到这一人一狗的样子,罗秉文忍住了没问,只是说:“你们这么晚了才走路回去,要不我送你们一程?”
“不用了,我们可以住在信众家里了,施主还是先回去吧。”
看他念头挺坚定的,罗秉文就没坚持。
他在自己车上拿了一袋糖,说道:“给那群孩子的,就纳木错湖边那群。”想了想又说。“明天我就走了,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来。”
就一个小包裹,僧人接了过去。
“会再见面的。”他说到,“贡布是一条灵犬,他记住的人,总会在转山的时候遇到,希望到时候也能遇到你。”
“转山?”
罗秉文想起了当初在岗拉寺下面,那些转山的藏族人。
好累啊—
他才不想去。
继续上车,音响里的音乐一直放着,从纳木错到拉撒的这条公路上,车很少,但罗秉文一直都有音乐陪伴着。
他轻轻哼着歌,车轮卷起的尘土在月光下飞扬,
罗秉文感觉自己和藏地的缘分画上了一个朦胧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