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先生,绘画本就是一种个人表达,每个人对色彩和意境的理解都不同。你所看到的风与金色的关联,也许只是你个人的解读。艺术嘛,本就是千人千面。”
东方画更讲意境美,华夏如此,岛国也是。
毕竟都在华夏文化圈里。
就连岛国人觉得外国人不可能懂得的“物哀”,华夏也早就有恰当的诗歌流传下来。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所以佐藤能这么快理解罗秉文对风的运用也很合理。
只是罗秉文糊弄的话并没有什么作用,佐藤象是没听到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在随身的速写本上快速勾勒。
廖寥数笔,一幅简单却生动的雪山轮廓便跃然纸上,他在雪山上方添了几道弯曲的线条,代表着风。
“罗桑,你看,我在尝试理解您画中的意境。您的画里,金色不仅仅是颜色,它似乎带着一种动感,就象被风裹挟着,让整座雪山都充满了生命力。”
还好,理解得比较表面。
罗秉文从小和尚那里理解到的是‘看得见的声音可以被画出来”。
比如水流的波纹,水流的潺潺声、波涛的拍打声,都能在水面的起伏中显现出来。
或者风吹过沙漠时,沙粒的流动声可以通过沙丘的起伏被“看见”
这人只理解了方,还没理解法。
“佐藤先生,绘画技巧对我而言,就象酿酒师的独有秘方,哪能轻易告诉别人。”罗秉文轻抿一口香槟,说道,“每一幅作品都是我心血的结晶,其中的门道,我还想再多研究一下。”
“罗桑,我明白技巧珍贵。可艺术本来就很漫长,交流能让我们共同进步。我在色彩运用上钻研多年,也有不少心得,若能与您分享,或许你也能在技巧上获得更多。”
罗秉文笑了两声。
岛国人这句话可对他没什么吸引力,他的系统商城里面有那么多的大师技巧,他需要这个岛国人的经验?
说实话,他不是那种很有门户之见,什么东西都不愿意和别人分享的那种人。
但就算不是朋友,也得是志同道合的人。
分享给岛国人,他疯了?
这边可是有不少记者在的,不管这件事情他们会怎么报道,但只要国内的人看到了,
百分百骂他狗罕见。
正尤豫怎么拒绝,是要含蓄一点还是直接开火,但这时候艾琳走了过来。
她走到近前,笑容温婉:“两位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佐藤连忙向艾琳问好,随后解释了事情的缘由。
“佐藤先生对我画中的技巧很感兴趣。只是这些技巧对我而言也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我还想慢慢再研究一下。”
罗秉文避开了直白的表达,而是从珍视技巧本身的角度出发。
说了这些话,罗秉文都觉得这件事情可以夏然而止了,但岛国人还是不依不饶:
“艺术不该是封闭的,罗桑!我们东方画家之间相互交流、学习,才能共同进步,恕我直言,你们华夏的艺术风气太落后了。”
“落后?”
罗秉文的眼神一下子锐利如鹰,冷笑一声道:“声音不够响亮,不代表艺术落后。”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群,确实很不爽,直接说道:
“佐藤先生,艺术虽无国界,但艺术家是有国界的。有些东西,我不想与你分享,与技巧无关,纯粹是个人情感问题。”
这句话说出来,罗秉文心里舒服多了。
欧月灵伸手轻轻搭在罗秉文的手臂上试图安抚他。
不过没什么用,罗秉文继续说:
“你们也有胆子说华夏的艺术风气落后了?早期你们国家的绘画无论是技巧还是立意,哪一项不是照搬华夏唐宋绘画的精髓?浮世绘中的色彩搭配与线条勾勒也是抄袭的华夏工笔画,现在你来我的面前说华夏的艺术落后?”
周围一片哗然,人群开始小声的讨论,记者们眼中放光,纷纷举起相机抓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好强的攻击力!
原来岛国的艺术还有这样的故事吗?
要知道浮世绘可是影响了很多大师级别艺术家的,比如莫奈,梵高,德加等等。
罗秉文到底是科班出身,艺术史上明确说了这些内容,罗秉文一下子就想到了。
佐藤呆立原地,眼神闪躲。
他以为华夏人都是老好人来着,以前他认识的一些华夏人对他也是有求必应的,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艾琳回过神来,上前打圆场:“大家都冷静一下,这场交流本应是友好的,没必要如此针锋相对。”
罗秉文对这个一直好好招待他们的女士还是很尊敬的,和她点了下头,拉着欧月灵去自助餐吃东西。
大厅一边还有一个舞池,不过现在两人都没有跳舞的心情。
欧月灵等罗秉文坐下来,就走到他背后帮他按着肩膀,小心的问:“文哥,你没事吧?”
“没事。”
他看到欧月灵小心翼翼的脸,笑了一下,问道:“吓到了?”
“恩—还好。””
“我脾气没你以前看到的那么好。”
“不,不是的。”欧月灵慌着解释,说道,“我觉得你生气的时候好有男人味。”
“恩?”
你恋爱脑啊?
这时候艾琳走过来说道:
“艺术交流的确应该创建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包括对彼此文化、价值观的尊重。
罗,你的感受我理解。”
“那我就放心了,我就担心你觉得我是在大闹你的画展呢。”
艾琳笑得很开心,一点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样子:“大闹我的画展?你这算什么,画家因为理念问题发生争斗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都是有传统的。
以前的学院派是油画界的主流,印象派画家的作品常常受到学院派的批评和排斥。
印象派画家甚至没钱办画展。
好不容易自已筹钱开了一个,引起了艺术界的轰动,还被主流艺术评论家把印象派贬得一文不值,说他们只是一群不懂绘画规则的爱好者。
这样的言论当然也让印象派画家十分不满。
于是在各种场合,都能看到双方的激烈辩论和交锋,属于文斗。
而罗秉文和佐藤的争吵也算是文斗,胜利者当然是罗秉文,记者回去以后可有的写了。
和艾琳聊了会儿,大厅里文恢复了平静。
只是经常有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来,罗秉文还能感受到一些人用相机拍摄自己。
罗秉文也吃饱了,从头开始看其他画家的作品。
从别墅的入口走进这个大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美籍华裔,艾米丽·张创作的一幅作品。
看着挺乖巧的一个少女,创作的画却显得很暴力。
画面主体是一辆扭曲变形、撞得支离破碎的跑车,金属外壳扭曲的线条似要冲破画布,周围的场景很混乱,跑远的,帮忙的——
很有情绪的一幅画。
意大利本土画家莫雷蒂创作的是一桌美食。
这是一张摆满奢华美食的长桌,食物的色泽鲜艳诱人,细节栩栩如生,如鲜嫩多汁的牛排、饱满欲滴的葡萄,感觉都很新鲜。
但背景里离去的人群和凌乱摆放的刀叉,乱七八糟的椅子,都能显示这场宴会已经结束了。
名字也表达了他的想法,叫《宴会之后》
富人真是奢华。
这些人能被艾琳邀请,也都是有两把刷子的,罗秉文没有看到任何一幅特别差的画。
罗秉文也看到了佐藤的画。
水瓶座:佐藤一郎东大艺术大学博土,擅长通过光影和色彩来展现自然景色,2015年获得日本艺术院奖,作品多次在东京国立近代美术馆展出。
履历比罗秉文好。
或者说这个展厅里面其实找不到比罗秉文差的。
他的画叫《枫映富士》
画作的色彩搭配用了点心思,除了红枫与白雪的强烈对比,还在画面中融入了淡淡的蓝色调,那是天空的色彩。
这种蓝色调的添加,使得整个画面的色彩更加和谐、平衡,也进一步强化了画面的空间感。
“匠人。”
罗秉文看完之后就不把这人放在心上了。
他能看得出其他人的作品都很用心,画面里有一种情绪,或者说灵性。而这个岛国人太看重技巧了。
这种画就算描绘得再好看,也不可能得到系统的认可。
“什么?”欧月灵没听清楚,又问了一句。
“没什么,走吧,我们去花园看看,透透气。”
“好啊!”
欧月灵肯定什么都依着罗秉文,她越看越觉得自己捡到宝了,以前那些和文哥分手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一些人看到他要离开别墅,立刻上来说道:“你好,罗秉文先生,你展出的这幅作品想要出手了吗?”
“罗先生,我会给你一个满意数字。”
“你好,我是法国佩伦娜画廊的人,您应该听说过,我们拥有世界上最伟大的摄影师“但你们没有一个能叫得出名字的画家。”旁边马上有人拆台。
然后罗秉文知道他是另外一家画廊的人。
把这些人都认识了一下,最后走出别墅的时候脸都要僵掉了,他一个月可能都不会有今天笑得多。
出来后罗秉文就拍拍自己的脸,活动了一下嘴。
“真是热情。”他说。
没等他缓口气,馀光看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别墅里走出来,边走边喊:“罗先生,
罗先生,你忘记我们下午约的专访了吗?”
“当然没有!索菲亚女士!
罗秉文当然没忘,刚才在那群人里面他就推了两个专访了,只是刚走出来就回去工作吗?
再怎么也得走走吧?
他就和索菲亚说道:“不过,我在画展待了几个小时,有点腻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在户外采访可以吗?”
索菲亚本来想的是在罗秉文的作品下面采访,不过这户外采访·也行。
就是风可能会有点大。
她先同意下来,对罗秉文说道:“你先在这里稍等,我去叫一下摄影师,马上回来。”
罗秉文找长椅坐了一下,只隔了五分钟左右就看到索菲亚带着一个抗相机的男人往这边跑。
“慢点,别着急。”罗秉文真不急,这边离市区太远没什么逛的,吃的玩的也没别墅里面好。
出来也只是沿着海边走走,吹吹风而已。
“没关系,那罗先生,我们现在开始吗?”
“恩,可以开始。”
欧月灵自动往后走了几步,藏在摄影师的后面,索菲亚帮着罗秉文在领口挂麦克风。
“这是防风的,在海边的采访,没有这个可不行。”
她自己也戴了一个,两人开始慢悠悠沿着海边往前走,索菲亚拿出自己的一个小本子,看了看,问道:
“先确认下,您这幅画的尺寸是180240?右下角的位置为什么有块颜色深了一点?”
罗秉文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一片泥土,即使颜色有点深,但也融合在周围的环境里面。
“画这幅画的时候我在海拔五千多米的地方,出门太早,颜料冻住了,一个小僧人抱着我的颜料和调色板解冻,我教他调配色彩,这是他合出来的。”
罗秉文想到当时的画面,笑了一下,道:“那时候觉得这个颜色很象经幡的影子,就留下来了。”
索菲亚不知道从哪里收到的消息,问了第二个问题:“听说你为了创作这幅画,在雪山上住了很久,具体在哪里?”
“这你都知道?”罗秉文吓了一跳,他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自己创作这幅画的过程啊。
“是的,我们在华夏也有很厉害的同事。”
“哈哈,但我不能说,那是一个很安静的小寺庙,一年到头都不会有游客的那种,我不愿意打扰他们。”
“好吧。”索菲亚切换话题,问道:“佐藤先生今早一直在临摹您的笔触,您怎么看同行的关注?”
“如果他能通过我的笔触,真正理解并尊重我们民族的文化,那我会非常欢迎。”
很官方的回答啊,不是索菲亚想听的。
他想听罗秉文在画展里面说的那些,不过她们也不是那种需要冲突爆点的杂志,这样的回答也好。
“听说您拒绝了三家画廊的收购?马可先生说这是您文化自信的表现,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