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县中心医院的副院长办公室里,方平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刚刚挂断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他安插在县纪委的一个眼线,对方说话含糊不清,只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纪委那边最近有大动作,似乎要对卫生系统里的某个“蛀虫”下手。
方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蛀虫”?卫生系统里的蛀虫多了去了,但最近闹出动静,又能让纪委亲自下场的,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刘云开。
这个刘云开,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地跟自己吹嘘,说已经把石子镇新来的周书记给“喂饱”了,以后在石子镇可以横着走。
当时方平还觉得刘云开这步棋走得不错,懂得抱大腿,可现在看来,这哪里是抱大腿,分明是抱上了一颗定时炸弹!
方平的官场嗅觉极其灵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刘云开和纪委的动作联系在了一起。
原因无他,刘云开才刚刚“贿赂”了周朝龙。
如果周朝龙是个贪官,收了钱自然会保他,但如果周朝龙是个硬茬子呢?
那刘云开的行为就等于是把自己的罪证亲手送到了人家面前。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方平不敢再往下想。
他立刻拿起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信息科科长的号码,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王,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不到两分钟,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方院长,您找我?”
方平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命令道:“立刻,马上,把我办公室这部电话、我的私人手机,以及医院内部通讯系统里,所有和石子镇卫生院刘云开的通话记录、短信、聊天记录,全部给我删掉!”
“用最彻底的方式,确保无法恢复,听明白了吗?”
信息科王科长愣了一下,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删除领导的通讯记录,这可是大事。
但他看着方平那张铁青的脸,以及眼神里透出的狠厉,一个字都不敢多问,连忙点头哈腰:“明白,方院长,我马上去办,保证处理得干干净净!”
看着王科长匆匆离去的背影,方平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老板椅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基本上可以确定,要出事的人,就是刘云开。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方平这几天动用了不少关系去打听周朝龙的底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他虽然查不到周朝龙真正的背景,但一些侧面的信息已经足够让他心惊肉跳。
最直接的一点,就是周朝龙根本不缺钱。
有消息说,周朝龙前不久才在大安县给他的未婚妻刘梦珊买了一套新房子,位置就在县政府家属院附近,地段极佳,价格不菲。
对于一个刚到石子镇任职不久的副镇长来说,这笔开销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按理说,公职人员有这么大额的资金变动,很容易引起纪委监委的注意。
可县里对此风平浪静,连一点风声都没有。这说明什么?
方平在体制内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对这里面的道道门儿清。
这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周朝龙的背景大到惊人,大到县纪委根本不敢去碰,甚至连查的念头都不敢有。
第二种,他的钱来路非常干净,每一分钱都经得起查验,干净到让人无懈可击。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他方平,更不是刘云开那种货色可以招惹的!
想到这里,方平的后槽牙都咬紧了。
刘云开这个蠢货,真是死不足惜!
自己送上门去当典型,还要拉上自己当垫背的。
幸亏自己反应快,及时切割,否则等纪委的同志找上门来,一切都晚了。
方平点上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
刘云开,你自求多福吧。
与此同时,石子镇卫生院里,刘云开的日子却过得相当滋润。
自从那天给周朝龙送了钱之后,他发现周书记对自己的态度确实和善了不少。
开会时会主动点他的名,让他汇报工作。
在走廊里碰见,也会微笑着点点头。
这一切的信号,在刘云开看来,都是自己“投资”成功的表现。
周朝龙并没有因为收了钱就和他断了联系,反而像个真正的上级领导一样,对他进行了一些“敲打”和“指点”。
一天下午,周朝龙让秘书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云开同志,坐。”周朝龙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和。
“谢谢周书记。”刘云开点头哈腰地坐下,屁股只敢沾半边椅子。
周朝龙给他倒了杯水,看似随意地说道:“最近卫生院的工作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托周书记的福,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刘云开连忙说道,“同志们干劲都很足。”
周朝龙笑了笑,话锋一转:“那就好,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防微杜渐。”
“我听说,前段时间,咱们卫生院和一些货车司机因为医药费的问题,闹了点不愉快?”
刘云开的心猛地一沉,额头上瞬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周朝龙说的是什么事,那件事他做得确实不地道,坑了人家司机不少钱。
“周书记,这……这都是误会,一些小摩擦,已经处理好了。”刘云开强作镇定地解释道。
周朝龙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是吗?我希望真的是误会。”
“云开同志,你要记住,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
“钱,要取之有道,有些钱,烫手,拿了会出事的。”
“之前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主动去承认错误,把不该拿的钱退回去,把影响降到最低。”
“不要等别人找上门来,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番话,说得不重,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刘云开的心上。
他听出来了,这是周书记在点他,也是在保护他。这是收了钱之后,在给他指一条明路啊!
刘云开顿时感激涕零,连忙站起来,躬着身子说道:“明白,明白!周书记您放心,我回去马上就处理这件事,一定不会给您惹麻烦!谢谢书记的提点,谢谢书记!”
“坐下吧,不用这么紧张。”周朝龙摆了摆手,“我只是提醒你,你在卫生院干了这么多年,不容易,别因为一点小事,把自己的前途给毁了。”
从周朝龙办公室出来,刘云开感觉自己像是捡回了一条命。
他越发觉得,自己这十万块钱花得太值了!
周书记不仅收了钱,还愿意提点自己,这说明是真把自己当成自己人了。
接下来的两天,刘云开老实了不少,真的按照周朝龙的指示,悄悄联系了之前被他坑过的几个货车司机,退还了大部分多收的费用,还说了不少好话,总算是把事情暂时平息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彻底心安了。
他天真地以为,有周书记罩着,只要自己以后收敛点,以前的那些破事就能一笔勾销。
就这样,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三天。
第三天上午,刘云开正在自己的主任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盘算着下个月的奖金该怎么发,才能让自己多拿一点。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连敲门的动作都没有。
刘云开眉头一皱,正要发火,抬头一看,却瞬间愣住了。
门口站着三个身穿黑色夹克的男人,表情严肃,眼神锐利如刀。
为首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证件,在他面前亮了一下。
“县纪委的。”男人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你就是刘云开?”
“我……我是。”刘云开的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根据群众举报和我们掌握的证据,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挪用公款,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为首的男人语气不容置疑。
刘云开彻底懵了,他怎么也想不通,纪委的人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
他下意识地喊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是石子镇卫生院的主任,你们凭什么抓我?”
“我们没有搞错。”另一个纪委工作人员冷冷地说道,“刘云开同志,你在县卫健局是有正式编制和人事档案的,属于国家公职人员。”
“我们纪委监委对你进行调查,完全合法合规。”
“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说完,两个工作人员一左一右,直接上前架住了刘云开的胳膊。
直到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手腕,刘云开才如梦初醒,他惊恐地挣扎起来,嘴里语无伦次地大喊:“不,你们不能这样!周书记!我要见周书记!周书记会为我作证的!”
然而,任凭他如何嘶喊,那几个纪委的工作人员都无动于衷,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从办公室里拖了出去。
这一幕,被卫生院里所有的医生护士都看在眼里。
大家惊愕地看着平时作威作福的刘主任,像个小丑一样被带走,一时间议论纷纷。
刘云开被县纪委带走调查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石子镇。
这一下,彻底捅了马蜂窝。
那些曾经被刘云开坑害过的病人、被他克扣过工资的下属、被他利用职权打压过的同行,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仿佛看到了曙光。
沉默被打破,压抑已久的怒火彻底爆发。
“刘云开这个王八蛋终于遭报应了!我爸上次住院,他硬是给开了好几千块的没用药!”
“他就是个吸血鬼!上次我老婆生孩子,他暗示我们送红包,不送就给脸色看!”
“还有我!我就是那个被他坑了一万多医药费的货车司机!”
“他前两天是退了点钱,但那点钱连零头都不够!我要去县里举报他!让他把牢底坐穿!”
一时间,群情激奋。
无数曾经的苦主,从四面八方涌向县纪委的举报窗口,有的人拿着发票,有的人带着病历,还有的人甚至拉着横幅。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把刘云开这些年犯下的罪行全部揭露出来,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为他当初的贪婪和恶行,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一场席卷石子镇卫生系统的风暴,就此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