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这两个字，其实应该在他十八岁就出现的词语，却在他三十岁的时候出现了。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黎昭一，一时间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肯定是有疼的，只不过这个时候闻起来的时候，其实已经不疼了。
他抬手，轻轻地握住对方的手腕，语气很是温柔地说道：“不疼了。”
黎昭一看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我前几天见到你高中同学吴岩松了。”
季笙懿身体下意识的僵了一下，手握住她的手腕，有些疑惑的眼神。
“他和你说什么了？”
黎昭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问他你以前的事情，他都告诉我了。”
“他说你以前是一个很温暖，很开朗的人，画画好，学习成绩好，大家都很喜欢你。”
说到这的时候，黎昭一突然沉默了好一会儿，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他还说了你高中时候，耳朵是怎么伤的……”
说到这的时候，季笙懿下意识地搂住了她。
明明伤的是他，但是哭的怎么是眼前的人。
“都过去了。”季笙懿紧紧地搂住她，“和你又没有关系，躲着我对你也没有好处啊。”
黎昭一抬头看着他，眼框发红，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看起来格外的可怜。
“吴岩松说，你和我结婚以后变得话多了。”
“我怕你是为了我变得话多的，我怕给你太多负担。”
“我想着你可能自己一个人会舒服一点，所以才会逃避的。”
“我不想你因为我变得很累。”
季笙懿听着她的坦白，大概是弄清楚她的逻辑了。
但是要怎么安抚她的情绪，倒是另外一回事。
“不会累。”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累。”
他轻轻地刮了一下黎昭一的鼻子，问道：“到底是哪里，让你看出了我在勉强自己？”
黎昭一在他怀里抽噎，闻言抬起泪眼朦胧的脸，不解地看着他。
季笙懿用指腹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目光深深望进她眼底，第一次，如此清淅而直接的，剖白自己的内心。
“我话本来就不少。”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只是耳朵听不到以后，感觉身边的人，好象也一下子变少了。”
“愿意耐心和我说话的人少了，需要我费力去听、去猜的场合多了……慢慢的，就觉得，不说话，也挺好。省力，也省心。”
他说的平淡，黎昭一却听出了那平淡之下的无尽辛酸。不是不想说，是失去了说的环境和动力。
“但是，”季笙懿话锋一转，拇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眼神专注而温柔，“遇到你以后，我身边，好象又变得‘吵’起来了。”
黎昭一愣住。
“你的声音很特别，语速又很快。我开始的时候听得很费力，要看你的口型，要猜。”
“但是很奇怪，我不觉得累。”他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极淡的、却真实无比的弧度，“反而很想听清楚你在说什么，想知道你今天又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或者又为什么在生气。”
“所以，不是我为了配合你而改变，”他看着她怔忡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淅无比。
“是我自己想要多听听你的声音，想参与到你的热闹里去。话自然就多了。”
黎昭一的心脏象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却又涌起无尽的暖流。
原来……是这样吗？不是负担，而是吸引？
“至于过去的事……”季笙懿的眸光暗了暗，但握着她的手却更加用力，“不是不告诉你，是不想用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让你难过。”
抬手替黎昭一擦了擦眼泪，在她耳边小声的说道：“我很怕你哭。”
随后，他收紧了一点，自嘲地笑了笑。
“而且，我希望你喜欢的是现在的季笙懿，而不是怜悯那个过去的、残缺的季笙懿。”
“你不是残缺的！”黎昭一急切地反驳，眼泪又涌了出来，“你从来都不是！你的耳朵……那是别人犯的错，不是你。”
“季笙懿，你很好，你比任何人都好。温暖的是你，有才华的是你，现在这个对我好、爱我的也是你。”
“我喜欢的就是全部的你，过去的，现在的，都是你！”
季笙懿努力地盯着她的唇，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你说得稍微慢点。”
黎昭一这一激动，他又开始听不清黎昭一说话了。
“那……那我慢慢说。”黎昭一靠在他的怀里面，“我会想，没有早点在过去遇到你。”
“早点相遇，也许我们两个都不会痛苦。”
说到这，她突然跪起来，然后看着他，伸出手一把搂住了他。
“季笙懿，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都对你好。”
“只要你不提离婚，我就永远、永远都不会和你离婚，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让你身边永远都吵吵嚷嚷的——”
她顿了顿，然后露出了璨烂的笑容，
“让你再也不觉得孤单。”
季笙懿这一次听清了，明明是告白的话，却带着哭腔，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有些好笑。
他拿起一旁的纸巾，给她擦了擦脸，点了点头。
“好。”
他收紧手臂，将她牢牢锁在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季笙懿低下头，吻去她不断涌出的泪水，从眼睑到脸颊，最后落在她嫣红柔软的唇上。
这个吻，不再是试探，不再是逼迫，而是充满了无尽的的爱意。
他撬开她的齿关，与她唇舌交缠，汲取着她的甜蜜和温暖，也将自己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感情，通过这个吻，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她。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季笙懿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灼热的交织。
“黎昭一，”他唤她的全名，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也爱你。”
不是喜欢，是爱。
“不是因为结婚证，不是因为责任，就是因为你是你。”他看着她因哭泣和亲吻而水光潋滟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起誓。
“谢谢你闯进我的世界。谢谢你……愿意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