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阿姨。
这三个字,从一个五岁孩子的嘴里吐出来,原本应该带着奶声奶气的礼貌。
但在此时此刻。
在这条昏暗、逼仄、弥漫着陈旧气息的楼道里。
它却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利刃,没有任何阻碍,精准而残忍地,捅进了夏婉秋那颗早已鲜血淋漓的心脏。
那一瞬间。
夏婉秋甚至忘记了哭泣。
她那双红肿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瞳孔剧烈收缩,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荒谬、最恐怖的语言。
阿姨?
他叫我阿姨?
“小鱼你你叫我什么?”
夏婉秋的声音颤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她伸出手,想要去抓江小鱼的裤脚,就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是妈妈啊我是妈妈啊!”
“你怎么能叫我阿姨?我是怀胎十月”
“夏阿姨。”
江小鱼再次开口,打断了她歇斯底里的崩溃。
他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不像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倒像是一个看透了世态炎凉的成年人。
他站在门口,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江晨的裤腿,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虽然我不懂大人的世界。”
“但我知道,妈妈是那个会在下雨天给我送伞的人,是那个会因为我摔倒而心疼得掉眼泪的人,是那个每天晚上都会给我讲睡前故事的人。”
江小鱼顿了顿,那双清澈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悲哀。
“可是,这些你都没做过。”
“我的记忆里,没有你。”
“爸爸的手机相册里,也没有你。”
“甚至连家里的户口本上,都没有你的名字。”
小家伙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出了那句最诛心的话。
“所以,对我来说。”
“你就是一个经常出现在电视里,长得很漂亮的阿姨。”
“轰——”
夏婉秋只觉得五雷轰顶,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哪怕是刚才江晨的冷漠,也没有这几句话来得致命。
户口本上没有名字。
记忆里没有身影。
原来,在儿子的世界里,她这个所谓的“母亲”,真的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透明人。
是她自己,亲手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不不是这样的”
夏婉秋拼命地摇著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毫无形象可言,“小鱼,你听妈妈解释,那时候妈妈也是不得已,妈妈是为了”
“是为了梦想,对吗?”
江小鱼再次打断了她。
他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带着几分嘲讽的弧度。
那个表情,像极了江晨。
“爸爸跟我说过。”
“每个人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利。”
“你追求你的梦想,这没错。”
“但是”
江小鱼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那个一直沉默不语、却始终像座山一样挡在他身前的父亲。
“爸爸为了我,放弃了他的梦想。”
“他每天带我很辛苦。”
“他要给我做饭,虽然很难吃;他要给我洗衣服,虽然总是洗不干净;他还要为了给我赚学费,去给别人唱歌,去被别人骂。”
说到这里,江小鱼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真的很累了。”
“所以”
“夏阿姨。”
江小鱼重新看向瘫在地上的夏婉秋,眼神里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和驱逐。
“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也不要再让他难过了。”
“他只有我了。”
“我也只有他了。”
说完。
江小鱼没有再看夏婉秋一眼。
他转过身,小手拉住防盗门的把手。
“爸爸,关门吧。”
“外面蚊子多。”
江晨低下头,看着儿子那张紧绷的小脸,心脏像是被泡在了酸水里,又酸又涨。
他知道。
这孩子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这个家,保护他这个没用的老爸。
“好。”
江晨轻轻应了一声。
他抬起眼皮,最后看了一眼门外那个已经哭得几乎昏厥过去的女人。
眼神里,是一片死寂的荒凉。
“夏小姐,请回吧。”
“砰!”
一声巨响。
防盗门重重地关上。
也将那个曾经深爱过、如今却形同陌路的女人,彻底隔绝在了他们的世界之外。
楼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盏声控灯,因为关门的震动而亮起,散发著惨白而凄凉的光。
夏婉秋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铁门。
门上的“福”字贴倒了,还是去年春节江晨带着小鱼贴的。
那时候,她在哪里?
她在巴黎的时装周上,穿着几十万的高定礼服,接受着镁光灯的洗礼,享受着万人的追捧。
而现在。
她拥有了全世界的掌声,却回不去这个只有四十平米的家。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从夏婉秋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她在空荡荡的楼道里,蜷缩成一团,哭得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孤魂野鬼。
悔恨。
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如果时间能倒流。
如果能回到五年前那个下午。
她一定,一定不会签下那个字。
可惜。
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黑暗中。
楼梯拐角的阴影里。
一只冰冷的镜头,悄无声息地探了出来。
“咔嚓、咔嚓、咔嚓。”
快门的声音被刻意压得很低,但在寂静的夜里,依然显得有些刺耳。
只是,沉浸在悲痛中的夏婉秋,根本没有察觉。
那个躲在暗处的狗仔,看着相机里那一张张高清的、充满了绝望和破碎感的照片,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天后深夜堵门前夫!
亲生儿子拒不相认!
当红女星楼道痛哭!
这特么是惊天大瓜啊!是能够引爆整个娱乐圈的核弹级新闻!
“发财了这回真的发财了!”
狗仔强忍着狂喜,悄悄地缩回身子,像只阴沟里的老鼠,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半小时后。
魔都,某处隐秘的豪华公寓。
赵红霞穿着真丝睡袍,手里端著一杯红酒,正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
自从江晨翻红,她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
公司的股价跌停,之前的黑料被澄清,甚至还有传言说有关部门已经开始调查她当年的税务问题。
她现在就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急需一个翻盘的机会。
“叮咚。”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是一条彩信。
发件人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赵红霞皱了皱眉,漫不经心地划开屏幕。
下一秒。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一样,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照片里。
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对她都爱答不理的夏婉秋,此刻正毫无形象地瘫坐在肮脏的水泥地上,哭得像个疯婆子。
而背景,正是江晨那个破旧小区的楼道门。
“好啊好啊!”
赵红霞盯着照片,原本阴沉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扭曲而狰狞的笑容。
“夏婉秋啊夏婉秋,你也有今天?”
“平时装得跟个圣女一样,原来私底下这么贱?竟然跑去求那个废物复合?”
“还被儿子拒之门外?”
“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赵红霞一口将杯中的红酒饮尽,眼底闪烁著犹如毒蛇般阴冷的光芒。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既然你们这对狗男女让我不好过,那大家就都别想活!
“得不到,那就毁掉。”
赵红霞狞笑着,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著,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那是她养了多年的营销号头子。
“喂?老黑吗?”
“我有料。”
“顶级猛料。”
“标题我都想好了”
赵红霞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就叫——《天后卑微求复合惨遭羞辱,江晨疑似早已有了新欢,并教唆儿子仇视生母!》”
“这一次。”
“我要让江晨那个废物,身败名裂!”
“我要让他知道,得罪我赵红霞的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
第二天一早。
当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时。
整个网路,炸了。
那个原本已经逐渐平息的“江晨热潮”,被一组名为“深夜楼道门”的高清照片,再次推向了风口浪尖。
照片里。
夏婉秋的绝望,江晨的冷漠,江小鱼的抗拒。
被营销号用一种极其刁钻、极其恶毒的角度,解读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复仇大戏”。
这些词条,像是一把把带血的刀子,瞬间插满了整个热搜榜。
舆论的风向,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虽然江晨很有才,但这做得也太绝了吧?毕竟是孩子亲妈,至于把人关在门外吗?”
“就是啊!看夏婉秋哭得那么惨,我都要心碎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江晨这是在诛心啊!”
“最可怕的是那个孩子!才五岁啊!居然能说出‘我不认识你’这种话?这要不是江晨平时教唆的,打死我都不信!”
“细思极恐!江晨这就是在报复!利用孩子来报复前妻!这种男人太阴暗了!”
“心疼婉秋!她虽然当年有错,但罪不至此啊!”
在那帮水军的疯狂带节奏下。
不少不明真相的“圣母”网友开始倒戈,纷纷指责江晨太过冷血,甚至开始质疑他的人品。
出租屋里。
江晨看着手机上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谩骂,脸色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但他握着手机的手,却因为用力过猛而指节泛白。
“骂我?”
“行。”
“我皮糙肉厚,无所谓。”
江晨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阳台上给老母鸡喂米的江小鱼。
小家伙哼著歌,心情似乎不错,完全不知道外面已经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翻了天。
江晨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
犹如万年寒冰。
“但是。”
“敢动我儿子?”
“敢说我儿子被洗脑?”
“赵红霞。”
江晨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
“原本还想让你多蹦跶两天。”
“既然你自己找死。”
“那就”
“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昨晚刚刚加上、还没来得及联系的号码。
那是他在系统任务里获得的奖励。
那个名为“神秘黑客x”的顶级马甲。
“喂。”
江晨的声音冷漠而干脆。
“干活了。”
“把那个老妖婆的底裤”
“给我扒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