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驾驶着车辆沿着a77公路一路南下,终于在卢瓦尔河畔的一处废弃酒庄阁楼停了下来。
这里距离巴黎已经超过一百五十公里。
窗外,卢瓦尔河在夜色中泛着冰冷的粼光。这座曾经辉煌的酒庄早已荒废,屋顶塌了一半,只有这座阁楼还能勉强遮风挡雨。
屋内没有暖气,甚至连窗户玻璃都碎了两块。湿冷的河风裹挟着霉味钻进骨头缝里,让人止不住地战栗。
陆修将叶红翎平放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我去看看能不能找点木板把窗户封上。”
柳薇打了个寒颤,转身就要往楼下走。
“不用。”
陆修抬起手,指尖隔空对着那两扇漏风的窗户轻轻一划。
没有任何蓝光闪烁,也没有剧烈的能量波动。
地上散落的几块碎玻璃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无声地飞起,严丝合缝地嵌入窗框。断裂面瞬间熔接,连一丝裂纹都没有留下。
甚至连窗框上腐朽的木条都仿佛时光倒流般重新变得坚韧,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将玻璃锁死。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风声戛然而止,屋内的温度似乎瞬间回升了一度。
柳薇愣了一下,看着那两扇仿佛刚出厂的窗户,又看向陆修略显疲惫的脸。
“别费力做这些。”她皱眉,“你的精神力要留着应对危险。”
“没事。”
陆修放下手,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现在这种程度的物质修复,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连热身都算不上。”
他转回头看向叶红翎,她的眉头却依然紧锁,身体滚烫,肌肉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嘴里依然在呢喃着那些破碎的战术指令。
“但她不一样。”
陆修眉头紧锁,“这次不是物理损伤。那信号波像个持续不断的干扰源,在她脑子里掀起了一场激素风暴。”
他的“生物修复”能治好伤口,却关不掉她大脑里那个被强行打开的应激开关。
治标不治本。
柳薇从背包里翻出一块还没受潮的压缩饼干,掰开。
“吃点。”
她将一大半递到陆修面前,自己只留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碎角。
陆修没有推辞。
他接过饼干,几口吞下,甚至没有喝水就强行咽了下去。他需要热量,万物蓝图的每一次运转都在燃烧他的体能。
夜更深了。
柳薇处理完叶红翎,有些脱力地滑坐在陆修身后。她犹豫了一瞬,然后轻轻靠在了他的背上。
两人的体温隔着衣料传递,在这个冰冷的雨夜里显得格外珍贵。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柳薇的声音很轻,并没有哭腔,只是透着一种极度的疲惫。
“不会。”
陆修看着窗外的黑暗,语气平静而笃定,“你是国家的人,我答应过周将军和顾临渊,要把你毫发无损地带回去。”
腰间突然传来一阵痛感。
柳薇的手指在他腰侧软肉上狠狠掐了一下。
“这时候不要提他们。”
陆修愣了一下,随即感受到身后那具身体贴得更紧了一些。他没再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
休息了十分钟。
陆修再次转身,面向昏迷中的叶红翎。
“必须让她安静下来。”陆修深吸一口气,“否则她的神经系统会把自己烧干。”
他伸出手,再次按在叶红翎滚烫的额头上。
万物蓝图,深度潜入。
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调动庞大的能量去强行“刷新”肉体,而是寻找着那一个个关键的节点。
叶红翎的神经系统经历了一场海啸,无数红色的神经信号像尖刺一样爆发。
陆修看着那些疯狂跳动的红色尖刺。这边是她的记忆区,也是她人格的一部分,强行处理不确定她是会变成白痴还是婴儿。
他能做的,是“平复”。
陆修的意识化作无数根细密的蓝色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混乱的风暴中心。
他像是一个耐心的程序员在修补一段乱码。
并没有粗暴地切断信号,而是顺着那些尖锐的红色神经束,轻轻地缠绕、包裹。
蓝色的光晕一点点覆盖了那些红色的尖刺。
就像是给那些裸露的高压电线包上了一层绝缘胶布,又像是给那些血淋淋的伤口裹上了一层柔软的纱布。
这是一项精细到极点的工作。
不再是那种“拿命换命”的粗暴灌输,而是四两拨千斤的引导与抚慰。
陆修的额头渗出汗水,但他眼底的蓝光却越来越亮,越来越稳定。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脑海中某扇一直紧闭的大门,无声地推开了。
对于生命的理解,不再是简单的“修复”与“还原”。
而是“调和”。
原本浩瀚无边的生命蓝图中的“星辰大海”,在他的视野中突然急速后退、坍缩。
那些庞大的细胞结构迅速变小,那些错综复杂的神经网络变成了清晰可见的光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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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蓝图变小了。
而是他的视角变高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从一个迷失在丛林里的探险者,突然变成了一个手持高倍放大镜的观察者,站在云端俯瞰着整个丛林迷宫。
“原来是这样……”
陆修的瞳孔深处,星芒不再是闪烁,而是稳定成了一个星光常亮。
他不需要再费力去寻找。
只要心念一动,那张巨大的生命蓝图就自动缩放、旋转,精准地将“病灶”推到了他的眼前。
在那张已经趋于平稳的生命蓝图深处,他发现了一个特殊的节点。
它和周围的神经元那样亮着蓝光,但比其他节点大上一圈,而且外圈一圈细细的灰色,像是一扇紧闭的铁门,死死锁住了某种更为深层的东西。
“这是……”
陆修心念一动,手指轻轻点在了那个点上。
嗡。
视野中的光路图瞬间破碎,重组。
不再是血管与神经,也不再是生物电信号。出现在陆修眼前的,是一幅幅充满颗粒感的动态画面。
这是……记忆?
这是一片废墟。天空下着黑色的雨,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
在断壁残垣的角落里,缩着一个身影。
那不是现在这个雷厉风行的龙焱队长,而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穿着战术背心的女孩。她的脸上满是泥污和血迹,双手死死抱着膝盖,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这是……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的叶红翎?
是她所有噩梦的源头?
陆修手指一点,选中那段记忆,意念移动,记忆画面里,一个意识体站在叶红翎面前。
他没有开口说教,也没有试图用语言去安慰。在这个被恐惧填满的意识世界里,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陆修的意识体慢慢蹲下身,向着那个瑟缩的女孩伸出了手。
一朵洁白、温润的花朵在他手中悄然绽放。
那不是战场上的硝烟,而是清晨带着露水的栀子花。
女孩颤抖着抬起头,那双惊恐的眼睛里映出了这朵不属于地狱的花。
陆修将花轻轻放在她的手心。
画面定格,然后像风沙般消散。
……
现实世界,废弃阁楼。
地板上,叶红翎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那种濒死般的急促呼吸平复了,紧绷如铁的肌肉也终于松弛下来。她发出一声类似梦呓的低吟,彻底沉入了安稳的睡眠。
陆修收回手,身体晃了一下。
但他并没有感到那种被掏空的虚脱感,反而有一种通透的掌控感。
“她没事了?”柳薇紧张地凑过来。
“嗯。”
陆修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声音有些虚弱,“睡一觉就好了。”
柳薇长松了一口气,刚想伸手去帮叶红翎擦汗。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炸开。
阁楼原本就脆弱的木门连同半面墙壁,在一瞬间被狂暴的冲击波轰成了碎片。
木屑纷飞,烟尘滚滚。
陆修反应极快,反身一把将柳薇扑倒在地,将她和叶红翎护在身下。
寒风夹杂着火药味灌入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