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
虽然领馆外围的街道已经被西班牙军方的装甲车封锁，甚至可以看到全副武装的士兵在街角徘徊，但那扇挂着红色国徽的铁门，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这里是领土的延伸。只要没得到授权，哪怕是达尔文，或是背后更大的背景，也不敢让军队踏入半步。
二楼，总领事办公室。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咖啡味和打印机墨粉的味道。
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张总领事正襟危坐，手里端着茶杯，神色严肃而沉稳。
柳薇换回了一身严谨的深色职业装，胸前别着那枚代表身份的徽章。她站在办公桌前，将一份厚厚的文件“啪”的一声摔在桌面上。
在她对面，是一位满头大汗的西班牙外交部次长加西亚。
“这是国际刑警组织发布的‘红色通缉令’。”
柳薇的声音冷硬，完全没有了之前在酒会上的慵懒，
“嫌疑人苏明月，涉及跨国走私、巨额洗钱以及危害国家安全等多项重罪。国内警方早已立案，引渡程序合法合规。”
“柳小姐，我们要谈的不是这个。”
加西亚次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焦躁地指了指窗外的军方封锁线，“今晚圣家堂发生了严重的武装骚乱，造成了巨大的公共设施损坏。军方有理由怀疑，这与你们的人有关。我们要带走苏明月，包括……那位陆修先生，协助调查。”
“协助调查？”
柳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神瞬间变得锋利。
“次长先生，我想您需要搞清楚一件事。”
她向前逼近一步，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关于蒂比达博山地下的那个设施，以及那里在进行什么反人类的研究，那是贵国的内政，我们也许无权干涉。”
加西亚次长眼神一缩，刚要反驳。
柳薇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
“但是！那个实验室试图非法囚禁我国特聘的高级技术顾问——陆修先生。在囚禁未果后，他们竟然动用了重型武器、装甲车甚至毒气，在贵国的市区公然对我国公民进行军事级追杀！”
加西亚次长的脸色瞬间极度难看。
柳薇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手指重重地点在桌面上：
“作为受害者，我们不仅没有得到保护，反而要被‘扣留’？这就是贵国对待外交人员的态度？这件事如果不能妥善解决，我方将不得不质疑贵国的安保环境，并正式将其上升为严重的外交事件进行交涉！我有理由怀疑，这是一次针对我国科技力量的政治阴谋！”
这顶帽子扣得太大了。
将“私人冲突”定性为“针对国家技术顾问的武装迫害”到“政治阴谋”，性质就完全变了。
要是真上升到这个高度，明天就会变成全球头条。
“这……”加西亚次长结结巴巴，“可是军方那边压力很大，他们说有重要设施被破坏……”
“那是他们自己破坏的，现场所有人都亲眼所见，陆修先生赤手空拳，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柳薇冷冷地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
“或者次长先生希望明天早上的《世界报》头条是‘蒂比达博山下惊现非法实验室！’。”
加西亚次长静静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绝色佳人。
半分钟的安静后。
张总领事适时地放下了茶杯，语气平和：“加西亚先生，我们只带走我们的人。至于其他的……那是你们的事情。”
加西亚次长颓然垂下肩膀，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好吧。引渡程序即刻生效。我们会协调……撤离通道。”
……
一小时后，领事馆后院停机坪。
一架隶属于国安系统的转运专机引擎已经预热，气流吹得周围的草坪猎猎作响。
两名武警面无表情地站在旋梯旁。
苏明月走了出来。
她换掉了那身破烂的旗袍，穿上了一套领事馆提供的灰色运动服。脚上的伤口包扎过了，头发也简单地束在脑后。
没有了华服，没有了珠宝，也没有了那种不可一世的气场。此时的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有些疲惫、有些显老的中年女人。
但她的脊背依然挺得很直。
路过陆修身边时，她停下了脚步。
“没想到，最后送我一程的是你。”苏明月看着陆修，手腕上的银色手铐在探照灯下反射着冷光。
陆修靠在车边，看着这个从开篇起就一直试图控制他、利用他的女人。
“进去之后，坦白从宽。”陆修平静地说道，“至少在国内的监狱里，没人会对你的大脑感兴趣。”
苏明月自嘲地笑了一下。
“陆修，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只要有钱，有权，就能跨越阶级的壁垒。我拼命往上爬，以为只要站得够高，就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转头看向那个漆黑的夜空，眼神空洞：
“可是今晚我才明白，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我什么都不是。所谓的商业帝国，所谓的财富，在达尔文那些人眼里，不过是用来养肥小白鼠的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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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修摇了摇头，打断了她，“你是输给了傲慢。”
他看着苏明月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太急了，急到甚至都不愿意精心细想，便把魔鬼当成了救世主。你以为你在和他们做交易，其实你只是在签卖身契。”
苏明月愣住了。
她看着陆修，那双曾经让她充满占有欲的眼睛，此刻清澈得让她感到自惭形秽。
从相遇开始，她送他名表，送他支票，送他古董。她以为那是恩赐，是控制的手段。
但这个小修车工照单全收，却从未迷失。他拿了她的钱，却从未出卖过原则。反而是她，为了所谓的“永生”，差点把自己送上了手术台。
“两百万。”
苏明月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陆修挑眉：“什么？”
“你之前在山上说的，救我一次，两百万。”苏明月深吸一口气，嘴角勉强勾起一抹弧度，像是想找回最后一点尊严，“我的海外账户已经被冻结了，这笔钱，恐怕得欠着了。”
“欠着吧。”陆修摆了摆手，“反正你以前给的那些‘修车费’，早就够了。”
苏明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陆修。”
她往前走了一步，在武警就要上前阻拦时停下。
“谢谢。”
这两个字很轻，被飞机的轰鸣声吹散了大半。
但这可能是她这辈子说得最真心的一次。不仅仅是因为陆修把她从达尔文手里救了出来，更是因为，直到最后一刻，陆修都没有把她当成一个“麻烦”或者“物件”扔掉。
即便她是利用他，即便她下过毒。
在那个冰冷的、把人当成数据的世界里，是这个被她视为“棋子”的男人，给了她作为“人”的最后尊严。
“走吧。”
苏明月转过身，不再回头。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了旋梯。
舱门关闭。
飞机滑跑，起飞，刺破了巴塞罗那黎明前的黑暗，带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商界女王，飞向了那个名为“法律”的终点。
陆修站在风中，看着飞机尾灯消失在云层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苏明月这个名字，彻底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