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长濑武平大佐正用望远镜惬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整个将军楼山顶,一片焦黑,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看,这就是帝国的力量。”他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参谋长眩耀道,“在绝对的空中优势面前,支那人的抵抗意志,就是一个笑话。”
参谋长恭维道:“大佐阁下英明。第一大队很快就能完成占领,我们甚至可以在山顶享用午餐。”
“恩。”
长濑武平满意地点点头,重新举起望远镜。
他的视野里,第一大队的先头部队已经走过了登山道的一半,距离山顶那片废墟,不足三百米。
一切顺利。
然而,就在下一秒,长濑武平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了。
因为他从望远镜里看到,在那片废墟中,在他认为绝不可能有活物的焦土之上……
突然,冒出了无数个黑洞洞的枪口!
机枪、步枪……密密麻麻,象是一瞬间从地狱里长出来的死亡森林!
“纳尼?!”
长濑武平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
将军楼上。
当第一名日军士兵的脚,踏过那块断裂石碑的瞬间。
陈默冰冷的声音,响彻阵地。
“开火!”
“给老子……打!!!”
李文田憋了满肚子的火,在陈默话音落下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出声!
“打!!!”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砰砰——!”
“轰!轰!”
倾刻间,二十多挺捷克式轻机枪,上百支步枪,同时喷吐出复仇的火舌!
手榴弹如同冰雹一般,被甩进了日军密集的队形之中!
山道上,那条不足五米宽的登山小径,瞬间变成了一条血肉胡同!
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小队,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在密集的弹雨中被打成了筛子,身体象是破布娃娃一样被撕碎,血雾弥漫。
后面的日军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得晕头转向,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身后涌上来的人流死死堵住。
前进,是枪林弹雨。
后退,是人挤人。
他们彻底乱了套,在狭窄的山道上挤作一团,成了最完美的活靶子!
一名日军军曹挥舞着军刀,试图组织士兵查找掩体还击,可他刚喊出一个音节,三发子弹就同时钻进了他的胸膛,巨大的动能带着他向后飞去,又撞倒了一片。
“团座说了!这里不是战场!是给弟兄们报仇的射击场!”
“给三营的弟兄报仇!”
“杀!杀光这帮狗娘养的!”
二营的士兵们打疯了!
他们将对日寇的仇恨,对战友牺牲的悲痛,全部倾泻在了扳机之上。
陈默没有开枪。
他冷静地站在最高处,象一尊冷酷的神只,俯瞰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杀。
他的脑海里,那幅三维地图上,代表敌人的红色光点,正在以一种赏心悦目的速度,成片成片地熄灭。
【击杀日军士兵:1】
【击杀日军士兵:2】
……
【击杀日军士兵:157】
冰冷的数字飞速跳动,却是此刻最动听的乐章。
“周青阳!”
陈默拿起电话,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到!”
电话里传来周青阳兴奋的声音。
“坐标,半山腰日军混乱之地,看到了吗?”
“看到了团座!那帮孙子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
“给我两轮急速射,打完就跑,换地方!还有,炮弹随你怎么用,但无论如何都要留两轮急速射的,以备不时之需。”
“是!保证完成任务!”
下一秒,将军楼后方的山谷里,响起了迫击炮出膛时特有的“咚咚”声。
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天际。
“咚!咚!咚!”
沉闷的炮弹出膛声,象是死神的鼓点,在后方山谷中奏响。
下一瞬,十几颗黑点撕裂长空,带着尖锐到令人牙酸的呼啸,精准地砸进了登山道上那段最为拥挤、混乱的鬼子队形里。
轰!轰隆隆——!
爆炸的火光,将那条狭窄的山道彻底吞噬。
……
古北口的战役一直从12日拂晓打到当日黄昏时分。
日军步兵第17联队进攻一次比一次猛烈,在第二次进攻受挫的时候。
日军后续的每一次进攻都是在飞机的掩护下进行。
整个山头,几乎被炮火来回犁了数遍。
25师各处阵地承受了巨大的伤亡,尤以陈默的补充团和149团为最。
黄昏时分。
当最后一缕夕阳沉入西山,日军的攻势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
将军楼的山顶,死寂取代了喧嚣。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地狱般的气息。
陈默站在废墟的最高处,脚下是松软的灰烬和不知名的粘稠液体。
他象一尊被战火熏黑的雕像,一动不动。
“都动起来。”
陈默的声音沙哑得象是两块石头在摩擦,没有一丝温度,却清淅地传到每一个幸存者的耳朵里。
“打扫战场,收集所有能用的武器弹药。”
“活着的,去救还有一口气的弟兄。”
“死了的……给他们一个体面。”
还活着的二营士兵们,麻木地动了起来。
他们象一群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沉默地在尸山血海中穿行。
一名年轻的士兵跪在地上,试图将一具残缺的尸体翻过来,可那尸体已经和烧焦的泥土冻结在了一起。
他尝试了几次,终于崩溃,抱着那具尸体嚎啕大哭。
哭声,象是会传染的瘟疫,迅速在阵地上蔓延开来。
压抑的抽泣,绝望的嘶吼,汇成了一曲悲怆的挽歌。
陈默没有回头,也没有制止。
他知道,这些汉子需要发泄。
陈默只是弯下腰,从一具日军尸体旁,捡起一支枪管已经弯曲的三八大盖,然后沉默地走向下一具尸体,从他身上解下弹药盒。
他的动作,冷静而机械。
仿佛他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只懂得执行命令的机器。
……
关帝庙,师指挥部。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杜聿明的双手仍在微微颤斗。
他身后的所有参谋军官,都象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天的战役下来,整个第25师五个团的部队,伤亡接近五千人。
这几乎是将一个师给打残了。
正当杜聿明尤豫要不要给军部或者北平军分会发电报的时候。
“报告!”
一名通信兵神色紧张地冲了进来,将一份电报递给杜聿明。
“师座,军部急电!”
杜聿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接过电报。
电文很短。
【着第25师坚守现有阵地,直至13日凌晨。届时,第2师将抵达古北口,接替你部防务。全师后撤至南天门阵地休整。徐庭瑶。】
第2师要来了!
援军终于到了!
指挥部里,顿时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欢呼声。
杜聿明却没有半分喜悦。
他捏着电报,目光死死地盯着远处那片已经化为焦土的将军楼山顶。
……
13日凌晨四时许,大地仍在沉睡。
一支装备精良的部队,踏着整齐的步伐,抵达了古北口。
第17军下辖的第2师,终于是从洛阳赶到了北平。
当2师的军官们踏上将军楼阵地,看到那片宛如炼狱般的焦土时,所有人都被深深地震撼了。
简单的防务交接后,陈默带着补充团残存的部队,开始向下撤退。
每一个士兵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许多人身上还缠着带血的绷带。
所有人都沉默地走着,象一群从地狱归来的孤魂。
13日上午时分,第25师全部撤往南天门,在南天门进行短暂休整,还要撤往后方进行补充兵员。
南天门阵地,师指挥部内。
杜聿明面前,摆着一份刚刚由参谋处汇总上来的伤亡统计。
每一个数字,都象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角肌肉突突直跳。
第25师,参战兵力一万三千馀人。
三日血战,伤亡四千九百七十三人。
五个团,几乎被打残了两个。
其中,补充一团,满编两千五百人,跟随陈默上阵地的两个营,一千六百馀人,到撤下来时,能站着的,不足六百。
三营营长张大山重伤。
全营只剩一百零七人。
这已经不是打残了,这是几乎被打没了。
“师座。”一名作战参谋声音干涩,“战报……该怎么写?”
怎么写?
杜聿明没有回答,他只是拿起笔,沾了沾墨水,眼神落在了那张空白的电报纸上。
他的脑海里,闪过的不是昨天那炼狱般的战场,而是陈默那张年轻却古井无波的脸。
这个年轻人,背后有人。
而且是通了天的人物。
这份战报,不仅仅是写给军部,更是写给南京那位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