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周围瞬间绷紧。
十名精挑细选的警卫排士兵,加之陈默和警卫排长,一行十二人,如同十二道无声的影子,从工事的一处隐秘出口鱼贯而出,迅速消失在夜色与废墟之中。
他们没有穿着缴获的日军军服。
倒不是陈默不想,而是根本没法穿。
那些身材矮小的日本兵,他们的衣服套在普遍人高马大的三营士兵身上,紧绷得滑稽,一眼就能看出破绽。
在黑夜里,这种拙劣的伪装反而比不伪装更容易暴露。
更何况,陈默压根就不需要这种低级的伪装。
他的脑中,一张实时更新的战场地图清淅无比。
方圆五公里内,每一个日军士兵,每一处明哨暗哨,每一支巡逻队的位置和动向,都以红点的形式标注得一清二楚。
【前方七十米,三人巡逻队,预计三十秒后向左转向。】
【左前方一百二十米,固定哨,两人,处于视觉死角。】
陈默领着队伍,没有走直线,而是在弹坑与废墟间穿行,走出了一条匪夷所思的z字形路线。
跟在他身后的士兵们心中充满了疑惑,好几次他们都觉得前方的路线明明更近,营长却偏偏要带着他们绕一个大圈。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好几次,他们刚刚藏身在一堵残墙后,一支日军巡逻队就恰好从他们刚才准备穿行的那片空地上走过,手电筒的光柱扫来扫去,距离他们不过十几米。
冰冷的汗水,瞬间就从士兵们的额角滑落。
这种感觉太过诡异,就好象营长能提前预知鬼子的一切行动。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运气,可一路上连续五六次完美避开所有巡逻和哨兵,这就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理解的范畴。
所有人看向陈默背影的视线,从最初的信任,逐渐演变成了近乎盲目的崇拜。
在黑暗中穿行,陈默的心思却不在带路上。
他的意识在飞速整理着系统提供的,关于藤田一男联队的所有情报。
第九师团,日军的甲种师团,精锐中的精锐。
藤田一男的第十九联队,更是精锐中的王牌。
【分析敌方火力配置…】
陈默的脑中,数据流瀑布般刷新。
【步兵第十九联队,下辖步兵炮中队,装备九二式步兵炮六门。】
这些是藤田的“私产”,刚才的进攻中,这些炮一直在为步兵提供近距离的火力支持。
威力不小,但不是重点。
【配属作战:山炮兵第九联队第一大队(一部),推测为一至两个中队,装备四一式山炮八至十六门。】
这才是轰击金家塘的主力。
四一式山炮射程远,威力大,是攻坚的利器。
【师团级配属火力支持:独立野战重炮兵第二联队(一部),独立攻城重炮兵第一联队(一部)。】
陈默的思维停滞了一瞬。
他的地图上,根据之前的弹道分析,几个更大,更刺眼的红色局域在更远的地方闪铄。
【15重榴弹炮,15臼炮…】
这些才是把麦家宅夷为平地的罪魁祸首!
藤田一男这个老鬼子,不仅有自己联队的炮兵,还能随时调用师团甚至军属的重炮支持。
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整套远、中、近搭配,体系完整的恐怖火力网。
而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手伸进这个火力网的内核,去掐断那个按下发射钮的指挥中枢。
釜底抽薪!
不把藤田一男的炮兵阵地端掉,就算一营有援军,也只是在用人命和钢铁硬耗。
这种仗,中国人打不起。
陈默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蹲在一处巨大的弹坑边缘,对着身后打了个停止的手势。
警卫排长立刻会意,带着队伍迅速散开,隐蔽在周围的阴影里。
陈默举起望远镜,望向前方。
远处,一片被小山丘环绕的洼地里,灯火通明。
人影晃动,卡车进出,一门门狰狞的火炮在火把的照耀下,反射着金属的冷光。
那里,就是他根据弹道反向推算出的,日军山炮兵阵地!
而藤田一男的指挥部,就在这片炮兵阵地后方,那个被地图上标注为“高亮威胁”的小村庄里。
他放下望远镜,开始规划下一步的渗透路线。
他放下望远镜,意识再次沉入三维地图。
【正在分析敌炮兵阵地…防御部署扫描完成。】
【兵力评估:日军一个标准炮兵中队,辅以部分警备部队,总兵力约一百五十人。】
【防御漏洞分析:北侧丘陵地带为防御重点,但受地形限制,巡逻兵力仅一个分队,存在多个监控盲区与火力死角。】
陈默的视线在地图上代表漏洞的几个局域短暂停留,随即拿起望远镜,再次对准了那片灯火通明的洼地。
这一次,他的焦点不再是那些晃动的人影或狰狞的火炮,而是火炮本身。
他的镜片缓缓扫过一门门四一式山炮,然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在每一门火炮的基座旁,都堆放着数个打开的弹药箱和一摞摞黄色的炮弹发射药包。
那些本该在发射后立刻清理,或者储藏在安全弹药库里的东西,此刻就那么随意地暴露在空气里,距离滚烫的炮膛不过几步之遥。
陈默的脑子里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这帮家伙,是把陆军步兵操典拿去生火取暖了?
还是真的自大到觉得,在他们的绝对炮火复盖下,没有任何中国军人能摸到这里来开个派对?
这种致命的疏忽,这种源于骨子里的傲慢,让陈默原本准备实施的,那个需要精确计算、分头爆破、过程复杂无比的“外科手术”计划,瞬间变成了一堆废纸。
一个更简单,更粗暴,也更壮丽的方案,在他心中轰然成型。
他要做一场烟花秀。
一场足以让整个淞沪战场都为之侧目的,盛大无比的烟花秀。
陈默轻轻打了个手势,身后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聚拢过来,围成一个半圆,每个人的动作都透着猎豹般的敏捷与警剔。
“营长?”
警卫排长压低了身体,用几乎只有气流的声音询问。
陈默没有回头,只是用下巴朝着远处的炮兵阵地扬了扬。
“原计划,取消。”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士兵的心都提了起来。临阵改变计划,是兵家大忌。
陈默并未解释太多,他只是用望远镜的末端,指向那些在火光下清淅可见的弹药堆。
“看见那些炮弹了吗?”
所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默默点头。
“我们不炸炮了。”
陈默的话语里透出一丝冰冷的戏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淅。
他转过头,黑暗中,士兵们能感觉到他嘴角咧开的弧度。“我们把它们…全都点了。”
十一双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一种被压抑到极点的,野蛮而原始的兴奋开始燃烧。
炸炮,是破坏。
点了这整个炮兵阵地,是…是献祭!
陈默的意识里,系统已经给出了最优解。
【连锁爆炸仿真完成…最优引爆点已锁定:北侧第三门山炮旁,该处炮弹与发射药堆积密度最高,且紧邻临时燃料库。单点引爆,预计可引燃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弹药。】
“警卫排长。”
“到!”
“你带两个人,去东边那处高地,”陈默的手指在黑暗中划出一个精准的方向,“把那挺捷克式架好,不用开火,只需要盯住从村子里出来的路。一旦我们的行动惊动了藤田一男的指挥部,你们就给老子死死地把追兵堵在那里。”
“是!”
“其馀人,分成三组。一组殿后,在我们撤退的路在线布置几个‘小礼物’。二组负责外围警戒和接应。”陈默的目光扫过剩下的几名战士,“最后一组,跟我来。我们就是去点火的人。”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每个听到的人都血脉贲张。
“目标,北侧第三门炮。行动要快,脚步要轻。引爆之后,不许恋战,立刻按原路撤回三号汇合点。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压抑而整齐的低吼,饱含着绝对的服从与赴死的决心。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如同一滴墨汁融入了更深的黑暗。
陈默依旧走在最前面,他的大脑就是最精准的雷达,指引着这支死亡小队穿行在日军防线的缝隙里。
【前方三十五米,固定哨,一人,目标正在打瞌睡。】
陈默领着队伍,从那名哨兵身后不足十米的地方绕行而过,脚步轻得能落在雪地上不留痕迹。
【右侧巡逻队,两人,即将抵达拐角,视觉停留时间预计三秒。】
所有人瞬间贴在一堵残破的矮墙阴影里,屏住呼吸。
两道手电筒的光柱晃晃悠悠地扫过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随即远去。
跟在后面的一个年轻士兵,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看向陈默的背影,那种感觉已经不是敬畏,而是近乎于仰望神只。
这已经不是在打仗了。
这是死神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
终于,他们抵达了炮兵阵地的边缘。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机油、硝烟和日本士兵身上特有的汗酸味。
不远处的帐篷里,隐约传来夹杂着日语的笑骂声。
陈默做了几个手势,殿后和警戒的小组立刻脱离队伍,消失在各自预定的位置。
他带着最后的六名战士,匍匐下来,利用地形的起伏和装备的阴影,一点点朝着那门被死亡选中的山炮挪动。
巨大的炮身在他们头顶投下狰狞的阴影。
他们已经进入了狼穴的最深处。
陈默再次用手势,指向那堆积如山的炮弹和发射药包。
他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两个炸药包,上面连接着最简单的化学延时引信。
他将其中一个递给了警卫排长。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用口型比出了两个字。
“三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