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知道自己写的东西一定会让蒋志清感兴趣,所以他很沉得住气。
这一次有蒋志清的亲自任免,委任状下来的比前两次都还要快。
在他抵达南京的第三天,还在参谋本部无所事事的陈默,就接到了那份滚烫的委任状。
没有多馀的客套,没有虚职的安抚。
“兹委任参谋本部少校参谋陈默,调任首都警卫军警卫第二师第四旅第八团,任中校营长。即刻赴任,不得有误。”
白纸黑字,红印鲜明。
陈默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心中却觉得分量极重。
首都警卫军,那是校长的御林军,真正的嫡系中的嫡系。
警卫第二师,更是精锐中的王牌。
从一个无足轻重的交流团副团长,到如今实授的嫡系精锐营长。
这一步,跨得太大,也太快了。
快到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
警卫第二师,委员长的御林军,中央军中的王牌,使用的是德械装备。
更重要的是现在中德的“蜜月”期,蒋志清在军队中启用大量的德国军事顾问。
所以,警卫第二师采用的都是德式训练。
陈默拿着那份委任状,在向王纶等人告别以后,平静地走出了参谋本部的大门。
外面阳光正好,南京的梧桐树叶在秋风里微微摇晃。
警卫第二师的营区,坐落在城郊。
营房方正肃穆,道路两旁的白杨树笔直挺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气息,那是纪律、骄傲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营区里,所有士兵都穿着黄绿色驼绒夹衣常服,腿上打着绑腿,脚下的穿着配发的黑色胶底布鞋。
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标准化的严谨。
这与他刚刚离开的东北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陈默在岗哨处递交了文档,很快,一名传令兵便领着他前往第8团团部。
团长办公室里,黄梅兴正在用一块绒布,仔细擦拭着一柄德制鲁格手枪。
他是黄埔一期生,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容严肃,下巴刮得铁青。
“报告!”
黄梅兴抬起头,将手枪放在桌上,站了起来。
“团长,陈默陈营长前来报到。”
陈默一身崭新的中校军服,身姿笔挺地站在团长办公室门口。
“让他进来!”
他推门而入,看到一个同样穿着笔挺军服的军官正从办公桌后站起来。
对方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喜悦。
“谦光老弟!你可算来了!”
来人快步上前,根本不给陈默敬礼的机会,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臂。
“团长,我是……”
“别他娘的团长了!我叫黄梅兴,字敬中!你叫我一声卓武兄就行!”黄梅兴哈哈大笑,力气大得几乎要把陈默的骨头捏碎。
陈默有些发懵。
黄梅兴?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他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系统地图上,一个标记着“石门伏击战”的地点闪过。
那个差点被阎锡山包了饺子,最后靠着他的部署才得以脱身部队的团长!
原来他就是其中之一!
“黄团长,久仰。”陈默总算理清了关系。
“久仰个屁!”黄梅兴一摆手,按着陈默的肩膀坐到沙发上,亲自给他倒了杯水,“说起来,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要不是你的部署,我现在坟头草都该长出来了!”
黄梅兴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石门那一仗,他现在想起来还后背发凉。
如果不是陈默的部署安排,他手下的部队就算不被全歼,也得被打残。
哪里还能象现在这样,完完整整地待在南京。
所以,在他心里,陈默不只是什么军事天才,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敬中兄言重了,当时只是恰逢其会。”
陈默客气了一句。
“什么恰逢其会!那就是神机妙算!”
黄梅兴一拍大腿,“谦光老弟,不瞒你说,自打你从东北回来,我就准备跟师长说说想把你调到我们师来。”
“没想到校长高瞻远瞩,直接把你调到我这儿来了!这下好了,我这第八团,等于请来了一尊大神!”
黄梅兴的爽朗和热情,让陈默原本还有些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看来,自己在这个新环境里的第一步,走得还算顺利。
至少,顶头上司不是个会给他穿小鞋的人。
“我给你介绍一下团里的情况。”
黄梅兴兴致勃勃地拉着陈默,开始介绍第八团的编制。
“咱们团,下辖三个营。一营营长赵卫国,二营营长孙兴武,你来,就是三营营长!”
“赵卫国和孙兴武,都是黄埔五期的,是你的学长。”
“不过你放心,这两个家伙要是敢在你面前摆学长的谱,我第一个削他!”黄梅兴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走,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黄梅兴是个急性子,说风就是雨,拉着陈默就往外走。
团部的作战室里,两个同样穿着中校军服的军官正在地图前讨论着什么。
看到黄梅兴和陈默进来,两人立刻停下讨论,立正站好。
“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团新来的三营营长,陈默,陈谦光!”黄梅兴大声宣布。
他特意加重了“陈谦光”三个字。
赵卫国和孙兴武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陈默,脸上的神态极其复杂,有震惊,有好奇,更有掩饰不住的钦佩。
陈默这个名字,最近在南京军界的青年军官圈子里,简直是如雷贯耳!
算计死阎锡山嫡系部队第一人!
北大营抗命第一人!
孤军炸毁奉天兵工厂的狠人!
从石原莞尔的天罗地网里杀出来的神人!
这些事迹,无论哪一件,都足以成为传奇。
更何况,还是黄埔六期的小学弟。
他们这些黄埔五期的,还在营长的位置上熬资历,人家已经一步登天,和他们平起平坐了。
不服?
人家那战绩摆在那,谁敢不服?
“陈营长!”
“陈学弟!”
赵卫国和孙兴武几乎是同时开口,然后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年纪稍长的赵卫国上前一步,主动伸出手。
“谦光老弟,欢迎添加第八团!我是赵卫国,一营营长。”
“赵学长好。”
“我是孙兴武,二营营长。”孙兴武也连忙握手,态度同样客气得不行。
没有想象中的排挤,也没有老资格的叼难。
只有最纯粹的,军人对强者的尊重。
陈默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他一笔笔一画画,在中原大战和东北打出来的。
用一场场血战,一次次奇迹,换来了今天这份平等的尊重。
简单的认识过后,黄梅兴便迫不及待地带着陈默去了三营的营区。
消息的传递速度,远比想象中要快。
当陈默出现在三营的操场上时,下面那些正在训练的连长、排长和士兵们,动作都慢了半拍。
所有人的目光,都偷偷地往这边瞟。
“都看什么看!没见过新营长啊!”黄梅兴吼了一嗓子,“全体集合!”
哨声响起,三营的官兵迅速集结成一个方队。
黄梅兴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从今天起,陈默中校,就是你们三营的新营长!”
“我相信他之前在中原大战和东北干了什么,我想你们或多或少都听说了!我只说一句,能在他手下当兵,是你们的福气!以后都给我把皮绷紧了,谁要是敢掉链子,别怪老子扒了他的皮!”
他转头看向陈默,挤了挤眼睛:“谦光,说两句?”
陈默上前一步,站到队伍前面。
他看着下面一张张年轻而好奇的脸,看着他们身上精良的装备和饱满的精神状态。
这就是中央军的嫡系,和他在东北带的那群装备混杂、士气低落的溃兵,完全是天壤之别。
他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也没有讲什么大道理。
只是平静地开口。
“我叫陈默。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可能不服气。”
“没关系。”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
“未来的日子,我会让你们服气。”
陈默的话语,在操场上空飘荡,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那些年轻的士兵,只是用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不服气?
这个词从他们这位新任营长的嘴里说出来,显得有些古怪。
开什么玩笑!
整个南京青年军官里,谁敢不服他?
先不说那近乎神迹的战绩,单说他的背景,就足以让所有人闭嘴。
浙江奉化。
这四个字,在如今的国府体系内,就是一张无形的通行证。
上一个和陈默一样出身的同乡俞济时,如今已经是他们警卫第二师的师长了,位高权重,前途无量。
所以,三营的官兵们,从三个连长到最基层的士兵,只要不是傻子,就没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去当那个不开眼的出头鸟。
跟一个战功赫赫、背景通天的天才营长对着干?
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黄梅兴在一旁看得直乐,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陈默这小子,看着文静,一开口就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劲儿,天生就是带兵的料。
“好了!都听到了吧!”黄梅兴清了清嗓子,“解散!继续训练!”
队伍哗啦一声散开,各自回到了训练岗位上。但所有人的注意力,显然都还集中在新营长身上。
陈默负手而立,看着士兵们进行着日常的操练。
刺杀、格斗、队列……
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看得出是经过严格的德式训练。
但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真正的杀气。
这些人是精锐,是王牌,但他们太久没有见过真正的战场了。
他们的骄傲,更多是来自于身份和装备,而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自信。
陈默说完话,众人本以为今天的见面会就此结束。
可他的目光,却落在了远处训练用的靶场上。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悄然升起。
立威,光靠嘴说和背景是不够的。
军营里,最直接,也最有效的语言,永远是实力。
“团长。”陈默忽然开口。
“恩?谦光老弟,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黄梅兴兴致正高。
陈默指了指远处的靶场:“能不能借靶场一用?”
黄梅兴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哈,当然可以!怎么,手痒了?想玩两枪?”
旁边的赵卫国和孙兴武也来了兴趣。
他们也很好奇,这位传说中的军事天才,个人枪法如何。
“来人!去把靶场清出来!”黄梅兴大手一挥。
很快,靶场那边就准备好了。
陈默迈步走了过去,黄梅兴、赵卫国、孙兴武三人紧随其后。
注:黄梅兴,1897年7月21日出生字敬中,广东梅州平远县东石镇坳上村人,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一期,曾在第一次东征、第二次东征和北伐战争中屡建战功。二八事变”爆发,黄梅兴任264旅副旅长兼528团团长,奉命防守庙行以南一带阵地,多次与日寇较量,屡建奇功,敌人称他为“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