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主持会议的参谋次长刘汝贤,脸色铁青。
讨论了快两个小时,结果还是一个“不知道”。
这要是报到先生那里,整个参谋本部都要挨骂。
“行了。”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都别吵了。既然没个定论,就先各自回去,把所有可能性都做一份详细的预案。散会!”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王纶却没动。
他掐灭了烟头,看着那些准备离开的同僚,又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平静得有些过分的年轻人。
他决定赌一把。
“等一下。”
王纶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刘汝贤皱起眉头:“王厅长,还有事?”
王纶站起身,没有回答次长的话,而是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陈默。
“陈参谋。”
整个会议室的目光,几十道或疑惑、或轻篾、或好奇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到了角落里那个年轻的上尉身上。
“你一直没说话。”
王纶的声音清淅而沉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你有什么想法?”
刷。
整个会议室的目光,几十道或疑惑、或轻篾、或好奇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到了角落里那个年轻的上尉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些刚刚还在高谈阔论的将军们,此刻都象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言不发。
他们看着王纶,又看看王纶身后那个年轻人,眼神里写满了荒唐。
这是参谋本部的最高作战会议。
能站在这里的,哪个不是在枪林弹雨里滚过几遭,在官场里熬了半辈子的老油条?
现在,王纶竟然让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子上尉,来给他们这群将军讲课?
刘汝贤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盯着王纶:“王厅长,这不是参谋本部的内部讨论会,注意场合!”
第一厅厅长刘光更是直接,他瞥了一眼陈默肩上的军衔,嘴角撇了撇,没说话,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王纶仿佛没听见次长的警告,也没看见同僚的轻视。
他只是看着陈默,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淅。
“陈参谋,你对西北军阀有独到研究,谈谈你的看法。”
这是命令,也是一次豪赌。
王纶把自己的脸面,甚至前途,都押在了这个年轻人身上。
陈默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他从王纶身后走了出来,怀里依旧抱着那摞文档,仿佛那不是纸,而是他的武器。
他没有丝毫的局促和胆怯,先是向着主位的刘汝贤和在座的将官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他走到了那张巨大的华北军用地图前。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看他要闹出什么笑话。
“各位长官。”
陈默开口了,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与会议室里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刚才各位厅长讨论的几种可能,无论是主攻平汉线,还是策动韩复矩,我都认为,不是阎锡山最终的选择。”
一句话,石破天惊。
他直接否定了在场所有人的判断。
“狂妄!”
第一厅厅长刘光终于忍不住了,低声斥了一句。
刘汝贤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但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冷冷地看着,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来。
陈默没有理会那些反应,他的手指,落在了地图上。
“阎锡山此人,生性多疑,爱惜羽毛。平汉线是硬仗,他会让冯玉祥的西北军去啃,自己绝不会拿晋绥军的精锐去消耗。”
“至于山东的韩复矩,反复无常,阎锡山不会将整个战局的胜负手,压在一个不靠谱的外人身上。”
他的分析,简洁而锐利,直指阎锡山的性格内核。
第二厅厅长阮肇昌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
这小子说的,跟他心里想的倒有几分吻合。
“那你倒是说说,他要从哪儿打?”
刘光抱着骼膊,冷笑道。
陈默的手指,从平汉线、津浦线这些铁路上移开,缓缓地,移向了一片在地图上呈现出大片褶皱和阴影的局域。
山西与河北交界的,太行山脉。
“这里。”
他的手指,点在了太行山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那个地方,在军用地图上,连一条象样的道路都没有标注,只有代表着险峻山地的等高线,一圈圈密得吓人。
会议室里,有那么几秒钟的死寂。
随后,一阵压抑不住的低笑声响了起来。
“太行山?年轻人,你看的是不是演义小说?”一个少将参谋忍不住开口调侃,“你是想让阎老西儿的部队,学壁虎在山涯上爬过去吗?”
“那地方,别说大部队了,就是一个营的骡马辎重都展不开!完全是后勤绝地!阎锡山疯了才会走那儿!”
刘光象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王厅长,这就是你找来的高见?纸上谈兵,也得讲点基本常识吧!”
王纶的额头也渗出了汗。
他也没想到,陈默会提出一个如此匪夷所思的路线。
但他没有打断,只是死死盯着陈默,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陈默对周围的嘲讽充耳不闻。
他的大脑里,那张三维地图正在高速运转。
无数关于太行山水文、地质、历史的“垃圾情报”被调取、集成。
“长官,这片局域,在我们的地图上确实是绝地。但根据民国八年,北洋政府一份关于‘勘探太行山区矿产’的废弃报告记载,这里有一条古道,当地人称之为‘黑风道’。”
“这条道,是前清时私盐贩子踩出来的,专为躲避关卡。它沿着一条季节性的河谷延伸,每年春季枯水期,河床就是天然的道路,虽崎岖,但足以让骡马驮着分解开的山炮和迫击炮,单列通过。”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的文档里,抽出了一份泛黄的纸张,正是他熬夜从故纸堆里找出来的报告誊抄件。
“另外,根据一份地方县志的记载,这条古道在最险要处,有一座前明时期修建的石桥,名为‘断魂桥’,后被山洪冲毁。但民国十五年,当地乡绅为方便山货出山,曾集资重修。此事还上过当时的山西日报,只占了报纸中缝一个豆腐块大小的位置,恐怕没人会注意。”
他又抽出了一张报纸的复印页。
一件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垃圾”,被他信手拈来,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了一条在所有人的认知之外的,隐藏的行军路线!
会议室里的笑声,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从嘲讽,慢慢变成了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