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一号家属院,灯依旧亮着。
梁盼的雷霆手段,祁同伟的精准打击,已经将李达康这颗最顽固的钉子,彻底撬松了。
省政府那份《通知》一发,李达康的“程序瑕疵论”就成了一个笑话,他所有的反抗,都变得苍白无力。
沙瑞金知道,李达康完了。谁也保不住他。他踩的不是一般的红线,而是政治生命的高压线。
现在,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这场风暴中,获得最大的政治利益。
李达康倒了,不仅是清除一个政治上的不稳定因素,更是为了敲山震虎,向整个汉东的干部宣告:时代变了,汉东的天,现在姓沙。
这盘棋,他已经看到了终局。
虽然李达康这枚棋子曾经也算好用,但既然已经生锈,那就必须丢掉。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响了。
是他的大秘书打来的内线。
“书记,京州市委的石兆华秘书来电,说李达康书记有关系到汉东未来二十年发展稳定的重大事项,请求立即向您当面汇报。”
沙瑞金的眉头微微一挑。
这个时间点?重大事项?还用上了“未来二十年发展稳定”这样夸张的措辞?
这只落水狗,还想挣扎?
“他想干什么?负荆请罪吗?”沙瑞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他以为,这是李达康穷途末路的最后哀嚎,是想来自己面前痛哭流涕,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让他来吧。”沙瑞金淡淡地说道,他倒想看看,这位昔日的改革闯将,如今还能演出一出什么样的戏码。
而且,见了李达康也不会让其他人以为,他痛打落水狗。
半小时后,李达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沙瑞金都感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
“沙书记,这么晚打扰您,实在抱歉。”李达康微微颔首,语气不卑不亢。
“达康同志,坐吧。”沙瑞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脸上依旧挂着他那标志性的温和笑容,“看你气色不太好,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到底是什么样的重大事项,让你这么晚还亲自跑一趟?”
李达康没有坐,他径直走到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前,将手里的箱子,“啪”的一声,放在了桌面上。
这个举动,让沙瑞金的笑容微微一滞。
“沙书记,我李达康在汉东干了二十多年,从一个金山县的小县长,干到今天这个位置,自问对得起党,对得起汉东人民。”
李达康开口,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我为汉东的gdp流过血,为京州的建设掉过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沙瑞金的眼神冷了下来,“达康同志,如果你是想来谈功劳苦劳的,那我想,你可能找错地方了。你应该去找纪委的同志谈。”
“不。”李达康摇了摇头,“我不是来谈功劳的。我是来跟您谈成本的。”
他打开了手提箱的锁扣,将箱盖向着沙瑞金的方向,推了开来。
一沓沓牛皮纸文件袋和几个硬盘,整齐地躺在里面。
“沙书记,您是空降干部,目光高远。您可能觉得,拿下我李达康,只是拔掉一颗钉子,整顿了吏治,是一件大功劳。”
李达康的手,抚过那些文件袋,“但您可能不了解,我这颗钉子,扎得有多深。拔掉我,可能会让整座大厦,都跟着晃一晃。”
沙瑞金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盯着那个箱子,一种极其危险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已经没有了温度。
“这是京州的家底,也是汉东经济的b面。”
李达康从里面拿出一个标记着“京州商业银行07年坏账核销”的文件袋,放在桌上,“这里面,是当年京州商业银行如何通过一笔两亿的违规贷款,帮助如今汉东最大的民营钢铁集团‘汉钢集团’完成原始资本积累的全部资料。汉钢集团,解决了京州五万人的就业。”
他又拿出一个硬盘,“这里面,是京州排名前二十的房地产开发商,在过去十五年里,所有土地竞拍过程中的技术性围标录音和资金流水。这些企业,贡献了京州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三十。”
他再拿出一个文件袋,“这个,更有意思。是关于梧桐峰项目二期工程,几位省里相关部门的领导,是如何高效率地通过环评和土地规划的。您知道,那个项目,是您亲自过夸赞的标杆工程。”
沙瑞金的脸,一瞬间变得铁青。
他终于明白,李达康带来的,不是悔过书,而是一份同归于尽的宣言书。
“李达康!”沙瑞金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身上的儒雅和温和被撕得粉碎,露出下面狰狞,“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这是在要挟省委!你这是在拿汉东的经济,拿几十万人的饭碗,来为你个人的罪行当陪葬!”
李达康面对他的雷霆之怒,却笑了,笑得无比凄凉。
“沙书记,我不想这样。是你们,是你们把我逼到了这一步!”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们要定我的死罪,那我总得拉几个垫背的吧?我倒下了,汉钢集团的董事长,是不是也该进去喝喝茶?他进去了,银行的贷款怎么办?五万工人怎么办?”
“京州的房地产商都倒了,土地卖给谁?烂尾楼怎么办,老百姓怎么办?您的财政收入从哪里来?城市建设的钱从哪里来?您向京城承诺的经济增长率,拿什么来兑现?”
“梧桐峰的项目出了丑闻,您这位省委书记,是不是也要承担一个领导责任?您在汉东的改革,是不是就成了一个国际笑话?”
“沙书记!”李达康向前一步,双眼死死地盯着沙瑞金,“抓我一个李达康,容易。但您敢不敢,把这个箱子里所有的人,都抓了?您抓,还是不抓?”
“您要是抓了,我李达康死而无憾。但汉东的经济,至少倒退十年!这十年里,所有的混乱,所有的失业,所有的社会矛盾,这个责任,您沙瑞金,背得起吗?梁盼,他背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