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混沌演道(1 / 1)

道德天尊端坐混沌中央,并未回应。

一双透过朦胧清光、淡漠如天道般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老子,仿佛在审视,在推演,在判断这位气息陌生却又隐约感到一丝同源之道的“不速之客”,究竟是何等根底,又意欲何为。

沉默在翻滚的混沌中持续了片刻,仿佛连时空的流逝都变得粘稠。

忽地,道德天尊身后那片原本只是缓缓起伏的混沌之气,骤然剧烈翻腾起来!灰蒙蒙的气流如同煮沸的开水,又像是被无形巨手搅动,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一圈圈清晰的波纹。

波纹所过之处,混沌被强行“定义”,被“梳理”,被赋予了一种绝对而冰冷的“秩序”。

翻滚的气流平息、分化、凝聚,竟在呼吸之间,于道德天尊身后,演化出了一幅宏大、精密、森严到令人心悸的秩序天道图景!

图中,并非具体山川河岳、生灵万物,而是以最抽象、最本质的法则线条与光点构成。

有亿万星辰虚影,按着严丝合缝、永恒不变的轨道运转,快慢有序,分毫不差,仿佛一架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精密机械,每一个齿轮的转动都已注定。

有象征万物生长衰亡的线条,从萌芽到繁盛,从巅峰到凋零,其长度、弧度、乃至转折的节点,都遵循着某种预设的、无可更改的“定数”,如同早已写就的剧本,角色只需按部就班。

更有代表“善恶”“功过”的抽象符号,悬浮于图景上方,与下方诸多法则线条连接。善行得白芒加持,循特定路径上升;恶举引黑气缠绕,沿既定轨道下沉。一赏一罚,界限分明,铁律如山,没有任何转圜余地,更无丝毫情绪波动。

整幅图景,散发出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一切都井然有序,环环相扣,精准得如同用最严格的数学公式推导出的宇宙模型。它完美,它高效,它杜绝了一切意外与混乱。

然而,在这极致完美的秩序之下,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死寂。万物仿佛失去了“自我”,沦为庞大秩序机器中一颗颗注定命运的螺丝。没有惊喜,没有偶然,没有超越规则的可能,更没有……生命本该拥有的那份蓬勃不息的“生机”与打破常规的“变数”。

这,便是道德天尊所执掌、所阐释、并竭力维护的“天道”核心之一,绝对秩序,因果铁律。

图景演化完毕,道德天尊那笼罩在清光后的面容似乎并无变化,但他那双淡漠的眼眸,却仿佛与身后这秩序天道图景融为一体,更添几分天道无情、俯瞰众生的至高意味。

他仍未直接回应老子所求之“因果”,而是以这宏大图景为“言”,进行着无声却更本质的诘问与宣示:在此等天道秩序之下,一切皆有定数,所谓因果,亦在秩序之中。尔所求者,合乎吾道之序否?

混沌之中,因这幅秩序天道的显化,压力陡增。那冰冷森严的秩序法则,如同无形的潮水,开始向着老子所在之处弥漫、渗透,试图同化、规范那片尚未被定义的混沌,乃至规范老子本身所代表的“道”。

老子立于原地,青袍微微拂动。面对这无声却磅礴浩大的秩序威压,他脸上并无凝重,反而泛起一丝极淡的、仿佛看到有趣事物的笑意。

他只是微微抬首,望向道德天尊身后那精密却冰冷的秩序天道图景,目光平和,如同一位长者在观察孩童搭建的、过于整齐的积木城堡。

随后,他同样没有任何掐诀念咒的多余动作,只是心神微动,气息流转。

“道可道,非常道……”

无声的道韵自他周身弥漫开来。

与道德天尊那强行定义、梳理混沌的霸道方式截然不同,老子身周的气息,更接近于“润物细无声”。那原本被秩序法则压制、显得有些“呆滞”的混沌之气,在接触到这股道韵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灵性,被唤醒了一份古老的记忆。

于是,在老子身后,另一幅截然不同的道景,自然而然地,从混沌之中“生长”了出来。

没有强行的凝聚与塑造,一切仿佛本就该如此。

那是一幅“自然大道”的景象。

同样是抽象的法则显化,却充满了灵动与生机。

其中有四季轮转的意蕴流淌:春意盎然,并非固定图案,而是无数代表“生发”的柔和绿意光点,如同种子萌发,看似随意散落,却又暗合某种活泼的韵律;夏长炽烈,赤红流光奔放跃动,带着生命最鼎盛的热情与不定;秋收金黄,沉静而丰硕的光晕自然低垂,蕴含着付出的回报与必然的收敛;冬藏静谧,深蓝光点蛰伏不动,却内蕴着新一轮循环的起点。

一道清澈柔和的水流虚影蜿蜒而过,它不争高处,甘处下位,所过之处,无论是坚硬的岩石,还是松软的土壤,皆被其温柔包容、悄然渗透。水无常形,因器而变,遇方则方,遇圆则圆,无形无质,却蕴含着至柔至刚的力量与无穷的可能性。

代表骤变与冲击的深色气流在自然景象中生成,来势汹汹,然而不过片刻,便自行减弱、消散,复归平和。仿佛在阐述着任何极端、强横、违背自然常态的力量,都无法长久维持,最终必将回归到那圆融循环的“道”之本身。

整幅自然大道图景,看似不如秩序天道那般严整划一,甚至显得有些“散漫”“无序”。但若细观,便能发现其中蕴含着一种更高层次的、动态的和谐与平衡。

万物兴衰,循其本性,而非外力强制定的“定数”;变化无穷,却内蕴着生生不息的循环之妙;充满了不可预知的灵动与可能,却又始终不偏离“道”的核心轨迹,自然而然。

两幅大道图景,在翻滚的混沌之中,无声地对峙起来。

秩序天道图景,如同一个不断扩张、试图将一切都纳入其冰冷框架的精密牢笼,散发着同化与规范的强大意志。

自然大道图景,则如同一条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的潺潺流水,它不主动对抗,不刻意争夺,只是静静地存在着,流淌着,以其自身的“自然”之道,浸润着周遭的一切。当秩序的铁律试图笼罩它时,它便如流水般顺势而变,悄然渗透进秩序法则那看似严密、实则必然存在的“缝隙”之中。

非神通,非法力,而是两种截然不同、却又皆触及宇宙本源的“大道理念”,在这混沌道场中,展开了最直接、最本质的碰撞与交融。

道争伊始,无声,却凶险更胜神通搏杀。

道德天尊望着老子身后那看似散漫、却让他那精密秩序隐隐感到一丝“不协”与“失控”可能的自然大道景象,那双淡漠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他终于开口。

声音并非从口中发出,而是直接响彻在这片混沌的法则层面,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天道律令的重量,引动周遭秩序图景发出共鸣: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此言一出,混沌剧震!他身后的秩序天道图景光芒大盛,那森严冰冷的法则线条愈发清晰、凝实。

“秩序既定,万物当遵,逆者当罚。”

八字落下,如同最终宣判!

“轰!!!”

混沌之中,那弥漫的秩序法则骤然沸腾、实质化!无数道由最纯粹“秩序”与“惩戒”之力凝聚而成的暗金色锁链,凭空生成!这些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细密的法则符文勾连而成,每一条都蕴含着禁锢万物、修正异端、执行天罚的恐怖意志。

它们无视空间,无视常规防御,如同嗅到猎物的毒蛇,发出无声的尖啸,自四面八方,朝着老子身后显化的那一片自然大道景象狠狠捆缚而去!

锁链所过之处,混沌之气被强行排开、捋顺,连那原本模糊的时空概念,都仿佛被这绝对秩序的力量所冻结、固定。

这是天道秩序的直接具现化打击!代表着道德天尊对于“逆乱秩序者”的绝对否定与无情制裁。看似只是捆向景象,实则是要以秩序铁律,强行“规范”、“修正”老子所代表的“自然”之道,使其纳入自身的天道体系,或将其彻底绞碎、否定!

面对这挟带着天道威严、足以令大罗金仙道心崩溃、法则溃散的秩序锁链洪流,老子神色依旧淡然。

他甚至未曾去看那些呼啸而来的锁链,目光依旧平和地落在道德天尊身上,仿佛只是在与道友进行一场寻常的论道交流。

然后,他开口回应。

声音不高,平和舒缓,如同山间清泉流淌,又如春风拂过原野,不带丝毫烟火气,却同样清晰地响彻在法则层面,与道德天尊那天宪般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

微微一顿,最后四字,仿佛蕴含着宇宙间最根本的真理,带着一种返璞归真、无可辩驳的力量,悠然吐出:

“道法自然。”

四字真言出口的刹那,老子身后那幅自然大道景象,也随之产生了微妙变化。

没有强烈的光芒爆发,没有浩大的能量对冲。

只是那四季轮转的意蕴变得更加圆融流畅,水利万物的虚影更加灵动包容,飘风骤雨的景象则彻底化入循环,无迹可寻。整幅图景所散发出的“自然”道韵,瞬间浓郁了何止十倍!

说时迟,那时快。

那无数蕴含着天道惩戒意志的暗金秩序锁链,已然如同天罗地网,狠狠“捆”在了自然大道景象之上!

预想中的剧烈冲突、法则湮灭并未发生。

相反,发生了令人道心震撼的一幕。

那些凌厉森严、足以禁锢万法的秩序锁链,在接触到自然大道景象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克星!

锁链表面流转的惩戒符文,仿佛失去了目标,变得黯淡、紊乱。那试图“规范”、“修正”的意志,碰触到那“自然而然”、“无形无质”的道韵时,如同撞上了一团无处着力的流水、一片随风聚散的白云。

捆不住,锁不定,更无从“修正”!

非但如此,自然大道那圆融流转的意蕴,反而如同最高明的化功大法,开始无声无息地“浸润”这些秩序锁链。

锁链上冰冷的秩序之力,被那“水利万物”的虚影悄然包容、分解;那森严的惩戒意志,被“飘风不终朝”的道韵悄然淡化、抚平;那固定的法则结构,被“四季轮转”的生机循环悄然渗透、软化……

不过眨眼功夫。

那气势汹汹、仿佛能捆缚天道的无数暗金锁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融”!

不是被暴力击碎,而是如同冬日的冰雪,遇到了和煦的春日阳光,自然而然地……融化了!

暗金色泽褪去,化为点点温润的光粒;森严符文瓦解,散作丝丝柔和的法则流光。这些光粒与流光,并未消散于混沌,反而被那自然大道景象所吸收、转化。

最终,在所有秩序锁链彻底消融的原地,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散发着淡淡生机与灵性的“光雨”。

光雨洒落,融入老子身后的自然大道景象之中,竟使得那春意更绿,夏长更旺,秋收更实,冬藏更深……仿佛这场来自秩序天道的“惩戒”,非但没能伤其分毫,反而化作了滋养其道的“养分”!

无为而治,不争之争。

以自然之道,化解秩序之缚。

第一轮道争,就在这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惊心动魄的锁链化雨中,悄然落幕。

老子身后,自然大道景象依旧圆融流转,生机盎然。

而道德天尊身后,那秩序天道图景,似乎微微……黯淡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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