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同大奶奶崔氏约定了每三日去她院中送糕点的时辰,崔氏又让她的丫鬟帮唐玉打扫完了花园。
等一切处理妥当,唐玉从大花园回到寒梧苑,她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缓了一丝。
每日辰时三刻,若无刮风下雨,崔氏就会带着小世子在大花园散步,她特意在那留守,只为崔氏能够看到她。
好在,崔氏豁达重情,愿意信任她,她在这侯府中,总算是有了些人脉。
等到她与崔氏熟络些,再拼上母亲瑞姑在老夫人那的恩情,想来也能挣一个出府。
这样的话,不管江凌川的正妻是奸是恶,都害不到她头上了。
回到寒梧苑自己那间下人房,关上门,她从床板底部的夹层里拿出了自己的钱袋子。
唐玉握在手上颠了颠,快五十两银子了。
等她出了府门,先用二十两买十亩良田出租吃租子,再用十两租个小铺面养她和花花。
卖什么她暂时还没想好,到时候还要看看外面百姓的兴趣和胃口……
之前她留在侯府是因为有个安身之地,能躺平,可如今她性命都要不保了,还谈什么躺平呢?
可怜她的小花园,还没完全拾掇好呢……
唐玉心里堵堵的,突然就想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目光落在墙角小橱柜里。
那里摆着一个小陶罐,里面是上次做酒酿圆子剩下的半罐米酒。
做个米酒煮年糕好了。
去了小厨房,她取出自己用糯米粉搓好晾干的小年糕块,又从小罐里舀出几勺米酒,连那醇厚的酒糟一同倒入小厨房的小砂锅中。
想了想,她又添了小半碗清水,怕太甜腻,只加了一小块黄冰糖。
炉火升起来,红彤彤的火苗舔着锅底。很快,锅中的米酒与清水便咕嘟咕嘟地冒起了细密的小泡,甜香的酒气混合着米脂的醇厚,在小屋里氤氲开来,驱散了些许阴霾。
年糕块被倒入滚热的酒酿中,起初沉在底下,渐渐受热,变得柔软、莹白、胖乎乎地浮了起来。
年糕在微黄的酒汤里载沉载浮,看着便让人心生暖意。
甜香顺着门缝飘了出去,不多时,小燕圆圆的脸就探了进来。
“玉娥姐,你在煮什么呀?好香!”她吸着鼻子,眼睛亮晶晶的。
唐玉见她那馋样,不由失笑。
这段时日,自己心事重重,很多时候顾不上,都是小燕在帮着照顾那只日渐圆润的三花猫花花,喂食添水,清理猫窝,从无怨言。
“是米酒煮年糕。”
唐玉掀开锅盖,更浓郁的香甜热气扑面而出,“进来吧,给你也盛一碗。”
“真的吗?谢谢玉娥姐!”
小燕欢喜地挤进来,眼巴巴地看着唐玉将煮得恰到好处的年糕连汤带水盛了两小碗。
年糕软糯弹牙,浸润了米酒的清甜与醇香,热乎乎地吃下去,一股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心头的郁气都仿佛被熨帖了几分。
小燕吃得头也不抬,连连夸赞。
唐玉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心里也多了几分暖意。
一碗米酒年糕下肚,身子暖和了,心神也仿佛安定了些。
唐玉没有停手,借着灶膛里未熄的馀火,又将早上就泡上的核桃仁捞出来,用小石臼细细捣碎,添加泡好的糯米和几颗红枣,一同放入小钵中,加了水,慢慢地用小火煨着。
她记得,老夫人午后小憩起来,时常会觉得口中寡淡,又不宜用太甜腻的点心。
核桃酪,既香浓暖胃,又不会过分甜腻,最是合适。
小火慢炖了近一个时辰,直到核桃与糯米几乎融为一体,化作一钵细腻香滑、颜色温润的浅褐色酪浆,红枣的甜味也恰到好处地融了进去。
她仔细滤去残渣,将那浓稠滑腻的核桃酪倒入一个温好的甜白釉小盅里,盖上盖子,用棉布包好保温。
唐玉提着食盒走到福安堂,出门迎接她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采蓝。采蓝见了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却并无多少热络。
“玉娥姑娘有心了。”采蓝接过食盒,打开看了一眼,甜香溢出,她笑容真切了几分,“老夫人刚醒,正宜用些汤水。”
唐玉乖顺地站在廊下,并未要求进去。
采蓝端着小盅进了内室,片刻后空手出来,对唐玉笑了笑:“老夫人用了,说味道正合适,劳你费心。”
“老夫人喜欢便好,奴婢分内之事。”唐玉恭谨地福了福身,并未多言。
她心里明镜似的。不可能次次献殷勤都能见到老夫人,都能得了青眼。
能让老夫人不忘了她,不忘了她母亲瑞姑的恩情便好。
得了老夫人的赏钱,唐玉送完核桃酪回来,就去熏熨江凌川明日要穿的衣物。
手上正动作着,忽听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混杂着压抑的闷哼与拖拽声。
她下意识抬头,通过半开的院门缝隙,只见江凌川带着两名心腹下属,正架着一个头脸被黑布罩住的人,步履迅疾地往后院东厢房旁的僻静处走去。
那个方向……唐玉眨了眨眼。
下人们私下都知那是二爷放旧兵器和要紧物件的地方,等闲不敢靠近,也严禁窥探。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垂下头,继续摆弄手中的衣服。
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
她可没嫌命长。
然而,没过多时,江平却脚步匆匆地寻了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低声道:
“玉娥姑娘,爷要一盆冰凉的井水,即刻送到那边去。”
他指了指东厢房后的方向。
唐玉心下一紧,知道避不过,只得低声应“是”。
她去井边打了最冰凉的深井水,盛了满满一铜盆。
手捧着铜盆,怕不稳当,她又将手指浸入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
她定了定神,端着沉重的铜盆,走向那排平房。
另一名下属在门口接应,无声地推开门。
一股混合着尘土、铁锈与某种隐隐甜腥的怪异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
唐玉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个被拖进来的人。
罩头的黑布已被扯掉,露出一张肿胀青紫、血迹斑斑的脸,人已昏迷,只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而江凌川,正侧对着门口,站在一个简陋的水盆前,慢条斯理地清洗着双手。
飞鱼服的箭袖收束,勾勒出他手臂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昏黄的灯光下,水盆里的清水迅速晕开淡红的血色。
在昏暗的油灯下,那华美狰狞的飞鱼图腾暗光流转,越发衬得他肩背宽阔,腰身紧窄,身形挺拔如松。
江凌川冷着脸,眉宇间凝聚着一股未曾散尽的阴鸷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