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川捕捉到唐玉骤变的脸色,扣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眸色转深,审视地锁住她,
“你不愿意?”
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剜开她仓惶的皮囊,直探内里真实的惊惧。
唐玉直视着男人深邃的眸子,她甚至能在他的瞳孔中看到惊惶的自己。
她能让江凌川知道吗?
她不过是个通房丫鬟罢了,再抬举,也只是个妾。
若说了,她不就成了那“昏了头的”?
唐玉垂下眼睫,再抬眼,嘴角已经勾起了笑意。
她柔顺地依偎过去,双臂轻轻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奴婢是太高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抬起头,望向他,眼中努力逼出一点湿润的水光,嘴角却挂着羞怯而依赖的笑意:“多谢二爷爱重……奴婢都听二爷的。”
江凌川没有立刻回应。
他依旧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仰着脸,目光沉沉地在她眼中探寻。
那双眼眸黑白分明,此刻盛满了全然依赖的柔情,瞧不出一丝破绽。
他指尖的力道,缓缓松了。
是了,他想。
一个身份低微的通房,骤然听闻能被抬为姨娘,有了名分和倚仗,惊喜过度,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常情。
终究是丫鬟,见识短浅。
一丝掌控一切的满意掠过心头。
他勾了勾唇,指尖在她下巴上摩挲了两下,带着些许狎昵的力道,左右打量她那张楚楚可怜的笑脸。
“高兴傻了?”
他低笑一声,语气缓和下来,却依旧带着些嘲弄。
目光落到她沾着污渍的衣裙上,眉头又蹙起,嫌弃地松开手,轻轻推了她一把,
“脏死了。还不快去收拾干净?”
“是,奴婢这就去。”
唐玉如蒙大赦,连忙低下头,快步走向净房。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却带不走心底蔓延的寒意。
她不能坐以待毙。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淅。
收拾停当,她换上干净的寝衣,深吸一口气,才重新踏入内室。
江凌川已自行褪了外袍,只着中衣,靠在浴桶边,闭目养神。
氤氲的水汽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但周身那股迫人的气息依旧存在。
唐玉垂眸上前,如往常般为他擦洗。
动作依旧轻柔,甚至比往日更添几分小心。
当他的手习惯性地揽过她的腰,意图明确时,唐玉心中惊跳。
思忖片刻,她用手抵住了男人的胸膛。
江凌川睁眼,眸中带着些不悦。
唐玉面上带上了笑意,脸上浮起恰到好处的红晕,声音低柔:
“二爷,今日奴婢身子实在有些不爽利,怕是伺候不周……”
见他眸色转暗,她忙又凑近些,吐气如兰,带着湿意的眼眸怯怯地望着他,声音压得更低:
“让奴婢……用别的法子服侍您,可好?”
烛火摇曳,映着她刻意摆出的,温顺又隐含风情的姿态。
江凌川盯着她看了片刻,眼中翻涌的暗色渐渐平复,最终化为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轻哼,算是默许。
他重新靠回桶沿,闭上了眼。
唐玉悄悄松了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依言俯下身去。
她是不会长留在他身边的,她不能怀上江凌川的孩子,她不能再冒险。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水渐渐变凉。
翌日,天光晴好。
唐玉喂完猫咪花花后,就提着小桶和抹布,又去了大花园,去干昨晚没干完的活。
不止是为了堵安嬷嬷的嘴,也有其他的心思。
她垂着眼,一丝不苟地擦拭着昨日未曾清理完的石桌,馀光却留意着月洞门的方向。
果然,不多时,便见大奶奶崔氏被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走来。
她今日气色似好了些,白瓷般的脸庞上透着两团健康的红粉,嘴角还带着笑意,似是十分轻快。
唐玉立刻退到道旁,低头行礼。
崔氏脚步微顿,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喜色。
但嬷嬷在旁,她只几不可察地对玉娥点了点头,便继续向前走去。
崔氏带着众人走到了凉亭内歇息,刚入座,奶娘怀里的小世子忽然啼哭起来。
一旁的嬷嬷赶忙上前查看,“哟!小世子是不是拉了!”说着就要掀开包被。
崔氏闻言柔声道:“嬷嬷,这院子里还有风呢,直接掀开怕元儿着凉,您带着元儿和奶娘先回清晖院吧,我还要在这边走走。”
嬷嬷忧心小世子,叮嘱了崔氏几句,就带着奶娘往回赶了。
嬷嬷走了,崔氏这才转身,朝着玉娥的方向招了招手,那意思是,你来。
唐玉整了整衣物,躬敬地走上前去。
崔氏领着玉娥,快步走向假山后一处僻静的花厅。
此处藤蔓掩映,甚为隐蔽。
进了厅,大奶奶又将随身丫鬟支到门外守着。
“多谢你。”进了花厅,大奶奶便握住玉娥的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
“我按你说的,夜里无人时,悄悄试了那猫儿伸腰的法子。趴下去时,腰后那块硬邦邦地扯着疼,可起身后,当真松快了许多!”
她眼圈微微发红,“这月子里的毛病,缠了我许久,竟让你一个法子缓解了。”
唐玉温顺地低头:“大奶奶言重了。您这是产后劳损,气血未复,加之久坐抱孩儿,腰肌自然僵硬酸痛。那法子虽简,却贵在坚持,每日做些,辅以慢走,会日渐轻省的。”
崔氏点头,忽然从袖中掏出个沉甸甸的锦囊,便要塞给玉娥:“好姑娘,这个你拿着……”
唐玉慌忙后退,双手推拒:“使不得!大奶奶,奴婢万万不能收。能为您分忧,是奴婢的本分。”
推让几次,大奶奶执意将锦囊塞进她手中,叹道:
“你莫推了,这只是我一点心意。你帮了我大忙。”
她说着,见唐玉最终收了锦囊,脸上才露出笑意。
她盯着唐玉,忽然问:“你今年多大了?”
“回大奶奶,奴婢虚岁二十有四了。”
崔氏闻言,怔了怔,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唏嘘,随即又笑了起来“二十四,你竟与我同岁,如今我连孩儿都生了,你却还没有孩子呢。”
唐玉笑笑道:“大奶奶将小世子带来了府上,福气满盈,奴婢怎么比的。”
崔氏闻言叹了口气,“元儿能够降生的确是我的此生的福报,只不过……”说着,她却又踌躇着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