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冷落(1 / 1)

炉火噼啪一声,映得唐玉低垂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云雀看着唐玉有些怔愣的模样,愈发得意,又拉着刘婆子说话:

“等二奶奶进府,这寒梧苑也总算是有了正主了,正主子一进门,那些个钻洞的蛇虫鼠蚁,可都没地方躲了!”

云雀笑声高昂,转头又向刘妈妈搭话:

“你说是不是啊?刘妈妈?”

话音未落,云雀脚下响起哗啦一声响,云雀哎哟一声跳开。

“谁泼水?!”

云雀张望着,正巧看到了唐玉收回手里的小碗。

唐玉将刚刚洗梨子的水泼到了云雀脚下。

云雀插着腰刚想回击,唐玉就道:

“正巧,我刚刚就看到你脚面上趴在一只蜘蛛,我怕蜘蛛伤人,擅作主张泼了水,姑娘可别怪我。”

云雀翻了个白眼,“嘁!哪里有蜘蛛,你不过看不惯我罢!可惜呀……”

“诶,云雀姑娘,你别动,你身上真的有蜘蛛!”

刘婆子突然发话,云雀突地愣在了原地。

“哎呀!在哪?你给我弄下来!快些!”

刘婆子随即毛手毛脚地给云雀抓蜘蛛。

一会说跑到了脖子上,一会说跑到了头发上,惹得云雀吱哇乱叫,一溜烟地跑了。

唐玉看见云雀手舞足蹈的模样,忍不住发笑。

她向为她解围的刘婆子道了声谢,刘婆子摆了摆手:

“我就看不惯她那张狂的样子,拿正房奶奶来扯旗,真是好大的脸!”

唐玉低头不置可否,随即给刘婆子分了一碗梨汤。

刘婆子喝得眼睛亮晶晶的,连夸她好手艺。

清甜滋润的汤汁滑入喉咙,却似乎驱不散那萦绕在心口的滞涩。

喝完了梨汤,开始煮避子汤。

浓重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取代了方才的清甜,似乎这更象她此刻的心境。

药熬好了,她照例寻个僻静处处理掉。

看着那漆黑的药汁渗入泥土,她拍了拍手,没有回屋,而是转身朝着小花园走去。

小花园的池塘,水面上覆满了厚厚的浮萍,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水色。

唐玉寻来一条尚能使用的小木船,又找来长柄的网兜和竹框。

划到池塘中央后,她开始一下一下,将那些纠缠在一起的浮萍捞起来,甩进竹框里。

随着一片片的浮萍被打扫,她的内心也逐渐明朗。

男人是靠不住的。

自己只是当个差,顺便吃点好的,没必要把自己的全部搭上。

是该准备自己的出路了。

水面逐渐露出一小块、一小块的清澈,能倒映出天空的颜色和池边老树的影子。

唐玉擦了擦头上的汗珠,露出了笑容。

收拾完了池塘,唐玉磨着刘婆子一起出去采买东西。

她买了些上好的山药和红枣,碰到有卖种藕的,她还挑挑拣拣地买了一捆种藕。

刘婆子看着唐玉一边费力地抱着山药红枣,一边鼓足劲提着种藕,不由得轻啧:

“你这藕拿着是要去种那小池塘吧,哪有你这样的傻子,怎么还花自己的钱去种公家的地?”

唐玉闻言弯眉笑笑:

“这粉藕做排骨汤可鲜甜了,这边都买不到,好不容易碰上了,种种试试,反正也没花多少钱,到时候我做了藕汤,给刘妈妈尝尝?”

刘婆子想起了今日喝的梨汤,眉毛扬了扬:

“那我就等着姑娘的藕汤啦!”

唐玉回到了寒梧苑,就将藕种小花园的仓库里先收了起来,得空她得种下去。

她老家湖多,村里承包的池塘下面种莲藕,上面养鱼,顶上开菱角,她打小就熟悉。

第二天,唐玉偷空就把山药蒸了,红枣去核碾碎。

江凌川这两天少有回府,她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

她准备下午炒枣泥,可没成想,下午下起雨来。

外面下着雨,风雨打得纸窗哗哗作响。

唐玉正把枣泥包好放到灶台边,小燕突然哒哒哒地跑进小厨房,对着唐玉道:

“玉娥姐,侯爷今日回府,府里人手不足,前院连廊的帘子都被风雨吹飞了,安嬷嬷让去几个高大手脚麻利的去系一下,”

侯爷江撼岳前段时间随皇帝视察皇陵,许久不在家,今日归家,府中主子应该都会去迎接,大门和正堂应当会乱成一团。

“诶,来了!”

唐玉擦了擦手,随手拿了把油绢伞,往屋外走去。

雨丝绵密,打在竹帘上沙沙作响。

唐玉正手脚并用地加固最后一道绳索,忽闻府门处一阵喧哗,车马辚辚,是侯爷回府了。

她心下一紧,立刻从凳上跃下,垂首敛目,躬敬地退到连廊的阴影里,福身行礼。

侯爷大步走过,带起一阵雨水和檀香的气味。

“爹爹!”

是四小姐江晚吟欢快雀跃的声音。

唐玉悄悄抬眼,望向主子们。

四小姐一头扎进了侯爷怀里,三公子则眼神希冀地望向父亲。

侯爷朗声一笑,大手揉了揉两个小儿女的头顶,眸中有些许溺爱。

他接着抬步走向檐下等侯的老夫人,躬敬地行礼问安:

“母亲,儿子回来了。”

罗老夫人笑着颔首,转瞬又满眼心疼:

“瞧你这满身的水珠,下人真是该罚,快拿软布来!”

罗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为侯爷拍去身上的水珠。

侯爷安抚了会老夫人,让老夫人安心了,目光又望向身旁侍立的长子江岱宗,语气沉稳而热切:

“这几日代班之事做得属实不错,刘太傅还在我面前夸耀你处事有方。”

江岱宗沉稳颔首,“都是儿子应该做的。”

侯爷点头,轻抚胡须道:“随我进来,我详细与你说说。”

说着便领着长子江岱宗入了正堂内室。

留下三子江惊羽与四江晚吟女在外室面面相觑。

他们还没和父亲说上一句话呢。

江惊羽见状皱了眉头,鼻子里短促地哼了一声。

继室孟夫人见了,忙上前将撅着嘴的小儿子揽到身边,心疼地拂去他肩胛发梢的雨珠,柔声安抚:

“侯爷远行归来,本就劳累疲惫,无暇顾及,不是故意冷落你的。”

而受了冷待的四小姐,则立刻被了然一笑的老夫人搂进怀中心肝肉儿地疼着:

“肉儿,怎么嘴跟个长嘴壶似的,祖母带你去吃樱桃煎可好?”

江晚吟本还红着脸不满,一听这话,脸上立刻绽开了笑颜:

“祖母房里的樱桃煎最好吃了!”

父拥子,母谅幼,祖惜孙。

门内一派父慈子孝、母亲幼爱、祖孙天伦的融融景象。

反衬得门外一道直挺消瘦的身影显得愈发孤寂。

飞鱼服的颜色被雨水浸得深沉,几乎与黯淡的天色融为一体。

是江凌川。

他武职在身,于是骑马开道,去十里长亭迎候父亲回府。

他冒雨接人,可是所接之人甚至其他家人都不曾顾及他。

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在堂外默默的站了一会,似乎是太冷,他正转身欲走。

头顶上方,一抹沉香色遮住了漏雨的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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