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醒来时天还没亮。
窗帘密闭，房里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他没动。
能感觉到身后人的体温，跟环在腰上手臂的重量。
顾夜宸还在睡。
呼吸平稳悠长，就在耳后响着。
苏言的眼睛，在黑暗中睁着。
目光没有焦点。
锁骨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一种持续磨人的钝痛。
像嵌进身体里的节拍器。
提醒他昨晚的一切。
提醒他此刻的处境。
他被一条锁链拴着，锁链的另一端，就握在身后这个熟睡的男人手里。
苏言缓缓的，闭上眼睛。
他调整呼吸。
让它变得，跟身后的人，同一个频率。
他把自己，变成一件没有思想，没有感觉的物。
一件温顺的，会呼吸的藏品。
不知过了多久。
身后的身体动了。
环在腰上的手臂收紧。
一个充满占有跟宣告的无声动作。
随即，手臂松开。
顾夜宸坐了起来。
床垫因为他起身的动作微陷。
他没开灯。
径直走进浴室。
很快，里面传来细微水声。
苏言依旧躺着，没动。
直到浴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顾夜宸走出来，他已经换上一套深灰色的家居服。
他走到床边。
在黑暗中站着。
苏言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还要我抱你起来吗？”
顾夜宸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苏言坐起来。
身上那件宽大的属于顾夜宸的睡袍，因他的动作滑落一边。
露出他瘦削的肩膀，跟那个在昏暗中依旧清晰可见的齿痕。
苏言拉了拉睡袍，遮住那个痕迹。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
顾夜宸转身，走出卧室。
苏言跟在他身后。
像个没影子的影子。
客厅的灯亮着。
餐桌上已经摆好两份早餐。
是中式的。小米粥，水晶虾饺，还有几碟精致小菜。
热气腾腾。
顾夜宸在餐桌旁坐下，拿起一旁的平板开始浏览新闻。
苏言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他拿起勺子，开始喝粥。
他吃的很慢，很安静。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顾夜宸没有看他。
但苏言知道，他的注意力，有一半是放在自己身上。
他在观察他。
观察他的顺从。
一顿早餐，在极致的安静中结束。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陌生男人走过来。
苏言认出，那是昨晚开车的那个保镖。
那个男人手里拿着一部手机。
他走到餐桌旁，恭敬的将手机递给顾夜宸。
顾夜宸放下平板。
他接过手机。
那是苏言的手机。
顾夜宸当着苏言的面解开锁。
他滑动屏幕，打开通讯录。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一下一下的点着。
他删掉张承的号码。
删掉夏柔的号码。
删掉助理小李的号码。
删掉所有跟那部电影有关的联系人。
他把手机放在桌上，推到苏言面前。
“以后这些人，你不用再联系了。”
他的语气很随意。
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苏言抬起头。
他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然后，他点了下头。
“好。”
他说。
就一个字。
没疑问，没反抗，没情绪。
顾夜宸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站起身，走向书房。
“我上午有个视频会议。”
“你自己待着。”
书房的门关上。
巨大的客厅里只剩下苏言一个人。
他坐在餐桌旁，没动。
他看着面前的手机。
那个已经被清洗过的，牢笼的窗口。
他伸出手，拿起手机。
打开了微博。
热搜榜单上挂着几个跟他相关的词条。
他点开第二个词条。
里面是一段不知从哪泄露出去的偷拍视频。
视频很模糊，很晃动。
能清晰看到，那个在高台上，赤裸上身，张开双臂的白色身影。
能看到他决绝的，献祭般的坠落。
下面的评论已经炸了。
【卧槽！这是苏言？这真的是苏言吗？！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他妈是演戏？这简直在用命换镜头！
【隔着屏幕我都感觉到了那种破碎的美感……他最后那个眼神，我死了。
【张承从哪里挖来的这个宝藏！他不是花瓶吗？这演技，直接封神了好吧！
苏言看着那些滚动的评论。
他脸上没一丝表情。
他退出微博。
打开前置摄像头。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苍白的，陌生的脸。
他看着那张脸。
看着他微肿的嘴唇。
他轻轻的拉开自己家居服的领口。
露出那个清晰的，屈辱的齿痕。
他看着那个痕迹。
看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一个无声的，冰冷的笑容。
他抬起手，用指尖碰了碰那个齿痕。
他没感觉到痛。
只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力量。
从那个伤口，一直蔓延到他心脏。
这是他赢回来的第一枚勋章。
是他用身体跟尊严换来的最重要一堂课。
——永远不要跟疯子正面对抗。
要顺从他。
要取悦他。
要让他相信，他已经完全拥有了你。
然后，在他最放松愉悦的时候。
把那把淬了毒的刀，送进他心脏。
苏言关掉手机。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阳光穿过玻璃落在他身上。
却没有带来一丝暖意。
他看着楼下，那片渺小的如同蚁穴的城市。
他知道自己被困在这座悬浮于天空的牢笼里。
没关系。
再坚固的牢笼也会有生锈的一天。
而他，会是那个最有耐心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