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摇头。
“过过了”
“一条,就够了。”
说完,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靠在椅背上。
苏言点头。
他没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向属于他的那个角落。
他走过夏柔身边,她还蹲在地上,肩膀因哭泣耸动。
苏言的脚步未曾停顿分毫,就像没看见她。
他捡起椅上的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摸出一瓶矿泉水。
拧开瓶盖,仰头灌下一大口。
水是冰的。
顺着喉咙流进胃里。
放下水瓶,拿出手机。
屏幕上,没有任何新消息。
他知道,那个人在等。
等他主动回去。
制片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到张承身边。
他脸上没有血色,手机还紧紧贴在耳朵上。
“张导”他声音在抖,“投资方顾先生那边,刚来了电话。”
张承抬头,眼神空洞。
“他说什么?”
“他说电影提前杀青,所有拍摄必须在明天之内全部结束。”
制片人的话如一颗炸弹,在死寂的片场炸开。
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人人脸上都是震惊跟茫然。
一部电影,在最核心的主角戏份拍完后,宣布即刻杀青。
这不合常理。
这更像一种惩罚。
一种来自最高权力者,绝对,不容置疑的命令。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投向了那个角落里的身影。
苏言。
他仿佛没听到这足以掀翻整个剧组的消息。
他只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
他拿出一包湿巾,抽出两张,仔细的擦拭手指。
从指根到指尖。
一遍又一遍。
像在擦掉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
当晚,所谓的“杀青宴”,在酒店餐厅举行。
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杯盘碰撞清脆又空洞的声响。
苏言也来了。
他换了件干净的黑色高领毛衣。
那颜色,让他更显清瘦,苍白。
他一个人坐在最角落的桌子。
面前只放着一杯白水。
他成了这空间里一个孤立又诡异的中心。
人们交谈,敬酒,但所有人的余光都绕不开他。
夏柔端着红酒,犹豫很久,还是走了过去。
她站在他桌前。
“我能坐下吗?”她问。
苏言抬头。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目光平静,陌生,像在看一个初见的过路人。
他没回答,只微微点了下头。
夏柔坐下。
她看着他,看着那张卸掉所有妆容的干净的脸。
这张脸曾让她心动,恐惧,心碎。
而现在,只觉得陌生。
“你”她开口,声音干涩,“还好吗?”
苏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我很好。”他说。
他声音没有起伏。
“那个拥抱”夏柔指尖收紧,几乎要捏碎高脚杯的杯柄,“那场戏是真的吗?”
她问。
她想知道,那一刻他流露出的脆弱,是不是有一丝丝真实。
苏言放下水杯。
看着她。
然后,笑了。
一个极其标准,极其完美的社交微笑。
“夏柔姐,那只是表演。”
“我是个演员,不是吗?”
夏柔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沉了下去。
她明白了。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一场他一个人导演并主演的盛大骗局。
而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只是他用来取悦某个观众的道具。
她站起身,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苏言看着她的背影,脸上微笑敛去。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该走了。
助理小李快步走来,脸色有些紧张。
“苏老师您的机票已经订好了,三小时后起飞。”
“嗯。”
苏言应了一声。
他站起身,拿起背包。
没跟任何人告别。
只转身走出这间喧闹又压抑的餐厅。
他身后,是几十道复杂,探究,恐惧的目光。
他一步没回头。
去机场的车里,一片死寂。
小李握着方向盘的手全是汗。
苏言靠在后座,看着窗外。
城市的灯光在车窗上飞速后掠,拉出一条条模糊光带。
他抬手,隔着黑色毛衣,触摸左边锁骨。
那个纹身的位置。
他闭上眼。
脑海里浮现出顾夜宸的脸。
浮现出那双黑暗中满是占有欲跟欣赏的眼睛。
他知道,当他用最美的姿态“背叛”他那一刻。
顾夜宸一定很兴奋。
被豢养的金丝雀不甘于笼中歌唱,竟妄图用自己的方式撞开笼门,飞向天空。
这一定是顾夜宸从未体验过的新乐趣。
苏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弧度。
你觉得,这是结束吗?
不。
这是另一场游戏的开始。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承受的猎物。
飞机在深夜的跑道上加速,滑行,猛地抬头冲入云层。
巨大的失重感传来。
苏言的身体被重重的压在椅背上。
他睁眼,看向窗外。
下方是已变成一片光海的城市。
他正在回到那个属于顾夜宸的华丽牢笼。
但这一次,是他自己选择回去。
飞机落地。
他一个人走出机场到达大厅。
午夜的空气冰冷,潮湿。
他拉了拉高领毛衣的领口。
一辆黑色宾利无声的停在他面前。
不是他熟悉的那辆迈巴赫。
后座车窗缓缓降下。
一张陌生的冷硬的脸出现在窗后。
是顾夜宸的保镖之一。
“苏先生。”
那人开口,声音没感情,“顾先生在等您。”
后座车门应声打开。
像个黑色,沉默的洞口。
苏言没动。
他目光穿过那个保镖,看向车里那片更深,看不清的黑暗。
他知道,顾夜宸就在里面。
正用那双他熟悉的,捕食者般的眼睛看着他。
苏言迈步走过去。
他弯下腰。
在即将踏入那片黑暗的前一秒。
他停住。
他抬头,对着车窗里那个他看不见,却能清晰感受到的视线。
露出一个灿烂的,甚至带着一丝天真的微笑。
然后,他坐进去。
车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