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禹王九鼎的力量?所谓人间伟力?
东皇太一喃喃自语。
北冥子神情恍惚,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这毕生追寻的力量。
可惜,这份力量注定与他们无缘。
待光芒散尽,宝鼎隐入虚空,韩辰再度睁眼。
他已然蜕变。
凌厉目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星河般深邃的眼神。
虽凌空而立,却已返璞归真,气息全无。
洗尽铅华的他,已成为令天地倾慕的谪仙。
神话七重这就是堪比真仙的境界?韩辰审视自身,轻声低语。
紫府之中,那颗光点已占据半壁江山。
仙元。
这是超脱凡俗的至高之力。
他不自觉握紧拳头,毫无征兆地挥出一击。
轰!
虚空震颤,劲风激荡间,空间泛起层层涟漪。
韩辰微微一笑,轻声道:尚可
话音未落,寒芒乍现,残虹剑如惊鸿掠空,直指云端蜃楼。
众人尚未看清动作,剑锋已然归鞘。
天地间一片寂然。
狂风渐息,韩辰的衣袂轻轻垂落,仿佛方才那惊世一剑从未出鞘。
只有一缕摇曳的黑色火苗,随风飘向天际的蜃楼。
在场众人皆屏息凝神。
荀况、鬼谷子、盖聂、卫庄,甚至连最亲近的胜七与墨鸦都陷入恍惚,分不清方才所见是真实还是幻境。
哇——
东皇太一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金袍浸染猩红,却仍痴望着苍穹:这就是仙人之境吗?你果然已参透长生
他的目光不再追逐蜃楼,哪怕黑火已点燃楼阁一角。
此刻天地间唯余一人一剑值得注目。
北冥子浑身战栗,不知是激动还是痛楚。
他挣脱东皇太一的搀扶,用残破道袍擦拭面上血污,望着自己褴褛的衣衫苦笑。
忽然整肃衣冠,朝着虚空郑重拜倒——这一拜不为任何人,只为毕生执念。
师兄
东皇太一的声音罕见地温和。
北冥子起身含笑:师弟慧眼,此境确是你我毕生所求。
可惜强者本当逆天而行,借天地之力终非正道。
怔忡间,东皇太一放声大笑,笑声震撼宫阙。
这笑声里尽是五百年的荒谬与顿悟:哈哈哈哈我道家竟错了五百年!穷尽千年追寻的仙途,原是一条死路
雷鸣骤然炸响天际。
高悬的蜃楼传来隐约惨嚎,黑火已吞噬半个楼身。
虚空之上,韩辰神色淡然地踏空而立,袖袍轻挥间,方才还只是零星燃烧的蜃楼黑焰骤然炸裂,刹那间整座楼阁都被滔天火海吞噬。
炽烈的火光映红了天际,连周围的空间都在这高温中扭曲变形。
东皇太一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眸中重新漾起星辉般的深邃光芒。
师兄,此世虽败,来生愿我们能够选对道路他的语调恢复了往日的孤高气度,仿佛仍是那个睥睨众生的阴阳家至尊。
北冥子强撑着站起身,剧痛让他的面容失去血色,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方才那一剑让我窥见天机,终有一日我们师兄弟也能如他这般,傲视人间乾坤。
说罢朝着云端上的韩辰遥遥作揖:还请先生成全!
东皇太一齐声附和:恳请先生成全!
韩辰凝视着熊熊燃烧的蜃楼,垂眸俯视二人,陷入沉默。
他向来不愿插手他人因果,今日却被这对师兄弟触动心弦,首次对这方天地生出厌恶。
强者求道本无过错,万法皆有其理——错的是这方天地!
韩辰长舒一口气,迎着二人期盼的目光微微颔首:好。
他抬掌轻托,无形的力量便将二人送至火海深处。
望着逐渐被烈焰吞没的身影,韩辰留下箴言:来世必证仙道。
剑光闪过,他的身影已杳然无踪。
翌日细雨霏霏,仿佛在细述昨日沧桑。
每当发现残骸,太监们都会恭敬地将其擦拭收殓。
大殿前两道身影久久伫立。
左侧男子轻咳道:陛下伤势未愈,秋露寒重,还请回宫休养。
嬴政望着雨幕淡然一笑:李斯,当年荀卿为你开蒙第一课所授为何?
李斯沉吟答道:恩师令臣摈弃成见,以仁心观照世间。
嬴政颔首:寡人亦在重新认识这方天地——此乃先生留给寡人的功课。
殿内一片沉寂,韩辰神色平静地站立着,目光如水。
过了许久,嬴政深深吸气,握紧拳头开口道:先生所处的天地与我们截然不同,学生明白无法将您留下。
只求先生能赐予我等一线希望,他日还能重逢。
韩辰嘴角微扬,衣袖间骤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整座宫殿映照得恍若白昼。
伴随着清脆的金属声响,九尊青铜大鼎稳稳落地。
禹王九鼎!
虽然这上古神物中的精华已被韩辰尽数吸收,但鼎身依然流转着神秘的光辉。
此乃大禹治水时铸造的九州神器,内蕴玄机。
纵然精华已失,仍藏有奇妙之处。
今日赠予你们,潜心参悟百年,或可觅得仙缘。
众人凝视着青铜巨鼎,嬴政正要开口,却突然怔住——檀木椅上早已不见那道身影。
五位君王相视叹息。
嬴政缓步走到鼎前,指尖轻抚斑驳的纹路,低声呢喃着什么。
魏王面露忧色:陛下
嬴政闭目抬手:退下吧。
待众人退出大殿,往事如潮水般涌来:智胜吕不韦,剑诛赵高,平息墨农之乱,直至斩破蜃楼幻境若无先生,岂有今日?
师恩如山,一统天下之功,学生该如何报答?第一次感受到彻骨的哀伤。
他能令六国俯首,却留不住赐予他无上荣耀的那个人。
晨光透过窗棂时,嬴政依旧伫立殿中,孤独的影子在地上延伸。
待先生归来之日,学生定当随侍左右。
如今就让学生为您守住这锦绣河山。
“咸阳的夏雨彻夜未歇,清晨的街巷弥漫着潮湿的寒意。
早起的行人拢着衣袖,低声埋怨这恼人的天气。
咸阳城的宽阔街道上,酒楼茶馆里的食客们悠闲地享受着温暖的时光。
小巧的暖炉不时传出松果爆裂的声响,温着的酒壶散发着香气,手边的蜜饯和肉蒲让人倍感惬意。
他们望着街上寒风中瑟缩的行人,指指点点发出轻笑。
清晨的雾气中,韩辰乘坐的马车缓缓驶离咸阳城,只在官道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他一身素白长衫,黑发用朴素的玉簪绾起,俊朗的面容带着洞悉世事的笑意。
车厢内,绯烟、雪女等人正低声交谈。
韩辰望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心中涌起无限感慨——终于要离开这座熟悉的都城了。
焰灵姬微笑着为众人斟茶,当她将茶盏递给田言时,向来清冷的少女脸上竟浮现一抹红晕。
雪女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韩辰的身影,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如今天下太平,正好带你们看看这壮丽河山。
韩辰话音刚落,紫女便笑说要去韩国故地重游,雪女也雀跃地表示想回赵国看看。
韩辰点头应允,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绯烟和纪嫣然,两人相视一笑: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归处。
车架在清脆的鞭响中加速前行。
跟在后面的胜七突然纵马奔驰,发出爽朗的笑声。
墨鸦与白凤无奈对视,却也不甘落后地催马赶上。
咸阳城楼上,荀况、鬼谷子和楚南公久久伫立。
寒风吹动他们的衣袍,楚南公不由得轻咳几声。
先生终究还是走了荀况的叹息消散在晨风中,三人目送着远去的车队,神情复杂难言。
楚南公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有些事物,唯有失去时方能看清其真谛。
当年我一句无心之言,酿成滔天大祸,若非先生出手相助,我早已坠入万丈深渊。
说到底,是我对不住先生。
你说得是,我们都亏欠先生太多荀况叹息着应道。
鬼谷子闻言轻笑道:正因如此,我们更要竭力守护这来之不易的成果。
待先生归来之日,定要让他见到一个更加强盛的大秦。
那个被嬴政尊为师长,被六国君主奉为主上,被大秦百姓奉若神明的男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秦国。
无人知晓他去了何方。
国师府门前依旧繁华似锦,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这座恢弘府邸曾有的辉煌。
近日来,府外总能看到一位怀抱长剑的冷峻青年。
青年终日静默,黎明时分便立于府前,直至暮色四合方才离去。
来往行人无不投以好奇的目光。
有眼力过人之辈,从那柄绝世无双的宝剑上认出了他的身份。
整整三月,青年风雨无阻,始终挺直腰杆如青松般伫立。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好奇想要近前,却在距他三尺之遥时顿住脚步,再难向前。
就在此刻,青年蓦然睁眼。
那双历经杀伐的锐利眼眸竟变得异常温和,隐约还带着几分感激。
他看了眼跌坐在地的路人,手中长剑铿然出鞘,鲨齿般的剑刃在阳光下寒光凛冽。
多谢先生点拨,卫庄,悟了!
青年俯身叩首,而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转身离去,从此再未踏足咸阳。
神州大地幅员辽阔。
九月时节,咸阳依旧骄阳似火,燕国却已寒意逼人。
落叶纷飞更添萧瑟。
而蓟城北郊一座寻常院落里,却洋溢着融融暖意。
这温暖非关气候,源自人心。
绯烟手持裘衣走到树下,轻轻披在韩辰肩头。
枝头那片倔强悬挂的枯叶,牢牢吸引着韩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