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中央，狩猎已然进入白热化。
独眼巨鹿人立而起，发出声势浩大的咆哮，浑浊的独眼血丝密布，巨蹄猛地践踏地面。
轰！
一道肉眼可见的霜白色冲击波以其蹄落点为中心，呈扇形向前方迅猛扩散！
波及之处，地面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棱，寒气刺骨。
“又是那招‘霜裂践踏’！小心！”
老德鲁伊高声提醒，同时挥舞木杖，唤出荆棘尝试阻碍巨鹿的行动。
那名身上复盖着“树肤术”的剑盾战士一个侧跳，来到了冰棱复盖的边缘，没理会背后的巨鹿，而是朝观众摆了个潇洒的姿势。
“哇！”“好帅！”
有观众呼喊，让这位战士面露自豪之色。
然而他没算好距离，逸散的冻气依旧让他的须发结出白霜，动作明显迟缓起来。
“喂！怎么还装起来了？”
抱怨归抱怨，见到同伴吃瘪，野蛮人还是咆哮着从侧翼迂回，试图吸引巨鹿的注意力。
巨鹿扭头，独眼锁定野蛮人，头颅一甩，头顶那对枝桠般的巨角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旋转着砸向野蛮人！
野蛮人反应极快，一个狼狈的翻滚，巨角贴着他的后背掠过，“咚”地一声嵌入地面。
随后，他竟反手抓住鹿角根部，借助巨鹿起身的惯性，接了一下狠狠的背摔！
“好！”“打得漂亮！”
围观人群中爆发出欢呼。
就在巨鹿起身，旧力方尽新力未生之际，游弋在后的圣武士找到了机会。
他高举大剑，剑身燃起淡金色光芒，发出一声怒吼。
“以圣光之名！”
剑光骤然斩下，精准地劈在巨鹿的前肢关节上。
至圣斩！
“嗷——！”
巨鹿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庞大的身躯一个趔趄，险些跪倒在地。
它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凶戾之气大减。
“喝哎！”
剑盾战士和野蛮人趁机一拥而上，剑砍斧劈，德鲁伊的荆棘也及时生长起来，缠绕到巨鹿身上。
战斗的结局再无悬念。
片刻之后，在围观群众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喝彩声中，独眼巨鹿发出一声不甘的低鸣后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冰尘。
“呼。”
围栏边缘，身穿纯白镶金边圣袍的牧师小姐一直默默祈祷的双手这才缓缓松开，轻轻舒了口气。
“还好没出大事。”
虽然准备充分，但不出意外总是好消息。
也就在这欢呼声达到顶点的时刻，莫雷悄无声息地重新挤回了两位少女的身边，气息平稳，仿佛从未离开过。
但这瞒不过感官敏锐的精灵少女。
“怎么这么久？”
洛米娅挑眉看他，小巧的鼻尖被寒气冻得微微发红。
“人太多，找地方费了点劲。”
莫雷面不改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链轻轻晃动。
幸好他灵机一动，在返回时用了两次“迷踪步”，才能在如此拥挤的人潮中这么快就赶了回来。
“可惜啦，刚才的场战斗还蛮精彩的。”伊法尔娜略感遗撼。
“比起我们之前的冒险呢？”
“那还是差一点啦。”法师少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随后，三人又参与了镇上的几处节日活动。
在一个投掷套圈的摊位前，洛米娅展现了她作为高阶游侠的恐怖精准度。
看起来只是随手一掷，藤圈却轻易地纷纷套中了她看上的目标。
“老板，再来十个！”
洛米娅兴致勃勃，银发飞扬，脸上带着如同小女孩般的得意笑容，甚至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小虎牙。
如此璨烂的笑容，落在摊主眼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这位中年大叔脸上的笑容已经开始僵硬，额头冒汗，看着洛米娅的眼神仿佛在看怪物。
莫雷看着面带难色、汗流浃背的摊主，无奈地笑了笑，轻轻一弹精灵少女的脑袋。
“好了，我的高阶游侠大人，别为难这些做小本生意的普通人了吧？再套下去，他这摊子怕是要亏得底朝天了。”
洛米娅闻言，看了看摊主那副可怜相，又掂量了一下手里剩下的藤圈，有些不甘心地撇了撇嘴，但还是把藤圈塞回了莫雷手里。
“哼，没意思！不玩就不玩。”
话虽如此，她倒也没再坚持，只是脸颊鼓了起来，不过微微上扬的嘴角显示她并非真的生气。
摊主如蒙大赦，感激地冲莫雷连连点头。
天色渐晚，街道两旁悬挂的冰棱灯饰渐次亮起，将夜色中的石溪镇点缀得如同星海。
“逛了这么久，也饿了吧？”
莫雷提议，“不如我们去野火酒馆解决晚餐？我请客。”
伊法尔娜望了望酒馆方向那明显比平日更加喧闹鼎沸的人声，有些担忧：“今天冬幕节，野火酒馆肯定人满为患，未必有位置了。”
“碰碰运气吧。”
莫雷扶了扶眼镜，语气平静，胸有成竹地带头向酒馆走去。
他早有准备，因为之前借口离开时已经提前预定了一处包间。
果不其然，野火酒馆的大堂里人声嘈杂，挤满了庆祝节日的镇民和冒险者，空气里弥漫着麦酒、烤肉和欢乐的气息。
“人好多啊……”
就在伊法尔娜以为要失望而归时，莫雷径直走向柜台同老板低声交谈了几句，后者便让侍者引着他们穿过喧闹的大堂，来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小包间。
“恩？还真有位置？”洛米娅有些惊讶地看了莫雷一眼。
“运气好而已。”莫雷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包间门一关，外界的喧嚣顿时被隔绝了大半。
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烘得房间里暖融融的。
“这个，还有这个……”
莫雷熟稔地点了几道酒馆今日的特供菜品。
外焦里嫩的蜜汁火腿、添加各种香料的奶油蘑菇汤、热气腾腾的肉馅饼……以及店家特酿的蛋奶酒。
“偶尔出来换换口味也蛮不错吧。”
气氛十分融洽。
洛米娅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下午套圈的战绩，伊法尔娜则小口啜饮着甜美的蛋奶酒，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端上最后一道主菜后不久，包间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诶？我们的菜不是上完了……”
“并没有。”莫雷抬手摇了摇，打断了法师少女的疑问。
一位侍者推着一辆小巧的餐车走了进来，餐车上是一个巨大的蛋糕。
蛋糕底层是松软的浅黄色糕体，上面覆盖着雪白的奶油裱花，点缀着鲜艳欲滴的各种莓果。
伊法尔娜惊讶地捂住了嘴，翡翠色的眼眸瞬间睁大。
她看了看面带温和笑容的莫雷，又望向一旁笑吟吟的洛米娅，视线最终转向精美的蛋糕中央。
那里则用优雅的巧克力色字体写着：
“生日快乐，伊法尔娜。”
说着，莫雷从怀中取出备好的精致礼盒，轻轻推到伊法尔娜面前，“这是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伊法尔娜的手指微微颤斗着，小心翼翼地解开丝带，打开盒盖。
盒内柔软的衬垫上，静静躺着一块拳头大小的蛋白石，在包间温暖的灯光下，呈现出梦幻般的游彩。
比她法杖顶端原有的普通蛋白石不知要瑰丽多少倍。
“这是……”
之前莫雷购买眼镜时就在那家饰品店里留意到了它。
虽然花掉了一百多金币，几乎相当于那把大剑的价钱，但其属性增益配得上它的价格。
“这太珍贵了……”法师少女的声音似乎略带哽咽。
“请收下吧。”
“生日快乐！”
洛米娅也笑着送上了一个细长的礼盒，里面是一支特制的典雅羽毛笔，以及几枚镶崁着细小月长石的秘银书签。
“谢谢……谢谢你们！”
伊法尔娜接过礼物，紧紧抱在怀里，翡翠色的眼眸中氤氲起一层的水汽，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
回到新居，莫雷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享受起这难得的清闲。
今晚话痨的巫师帽难得主动去了三楼的书房，说是要欣赏午夜惯例的烟花表演……据说这由冒险者协会承担费用。
“是再熬一会看看烟花，还是现在就休息？”
莫雷打了个哈欠。
今天来回赶路时用完了所有的法术位，此刻他颇感疲惫。
正当莫雷尤豫不决时，轻轻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那个……莫雷，你睡了吗？我、我可以进来吗？”
是伊法尔娜的声音，比平时更加轻柔。
“请进吧。”
莫雷有些意外，拉开了房门。
门口的伊法尔娜还是那身水蓝色的精致打扮，脸颊上带着一丝未散的酒意红晕，那双翡翠色的眸子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
她似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直视着莫雷的眼睛。
“莫雷，谢谢你……谢谢你的礼物，还有今天的一切。”
“你开心就好。而且当时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不用特意再来一趟的。”莫雷耸耸肩。
“我、我很高兴。”
伊法尔娜轻轻重复着，向前挪了一小步。莫雷闻到了来自“晨雾铃兰”的淡雅香气。
“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象今天这么开心过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亚麻色的发丝几乎要拂过莫雷的下颌。
“莫雷。”她轻声唤道，声音柔得象夜晚的微风。
“在你心里，我应该不仅仅只是什么‘不可或缺的造水器’吧？有没有，哪怕一点点……不同于其他人的感觉？”
莫雷喉结微动，凝视着少女近在咫尺的精致容颜以及认真的翡翠色眼眸，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点头：“……有的。只不过，我还没……”
“这就够啦。”
伊法尔娜轻声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般的轻快。
下一刻，她忽然踮起脚尖，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微微仰头，堵住了他尚未出口的话。
“呃……”
柔软，湿润，似乎还带着一丝蛋奶酒的清甜。
良久，伊法尔娜才象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分离开来，翡翠色的眼眸里满是水意。
“我困啦。”法师少女小声嘟囔，声音带着鼻音。
“那我送你回房间？”
“不……我想睡在这里。”
“你确定？”莫雷挑眉。
“……确定。”法师少女低眉顺眼，垂下头去。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莫雷也并非完全不解风情。
环住她的手臂微微收紧，淡蓝色的“法师之手”无声地出现，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
轻微的锁舌啮合声在万籁俱寂的冬夜里格外清淅。
……
野火酒馆中，那位白天用荆棘困住巨鹿的老德鲁伊向着众人得意洋洋的吹嘘着他那根“鲜花法杖”。
法杖末端指向的种子飞快发芽生长，顶部的花苞一阵极其轻微的的“噗”声中，傲然绽放。
一朵完美无瑕、足有碗口大小的鲜红蔷薇。娇艳欲滴，花瓣上仿佛还凝结着清晨的露珠，在火光下流转着丝绒般的光泽。
……
窗外远处，月光映照的冰面忽然蔓延出缕缕裂纹，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隆冬的封印莫名被打破，挣脱了冰壳束缚的溪水欢快地漫上河堤，浸润了两岸枯萎的植物根须。
冬夜的野外人迹罕至，罕有人听到这潺潺水声。
“是戏法‘控水’？还是一环‘造水术’？”
莫雷陷入了思考。
“没、没有！怎么可能？！”
……
咻——啪！
窗外，夜幕被一道骤然升起的亮光划破。
绚烂的烟花如约而至，在夜空中轰然绽放，将大地映照得忽明忽暗。
少女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脸颊绯红。
……
当最后一簇最盛大的烟花化作无数的光点，缓缓坠落后，房间内也终于归于平静。
伊法尔娜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带着一抹心满意足的浅浅笑意。
“喂，莫雷。”声音软软糯糯。
“我在。”
“之前那天，你在心里喊我那些……各种奇奇怪怪的称呼，我不挑你的理咯。”
“呃……感谢您的宽宏大量。”
“但是，现在，你应该称呼我为什么？”
“恩……”
莫雷陷入思索。
“……席卷人间的巨浪。”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