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莫雷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新居。
施加在身上的双倍重力，以及法袍内衬里的金属配重块，让他每一步都格外“踏实”。
他调整了一下鼻梁上微微下滑的眼镜，这才伸手推开了房门，见到了一大盆移动的肉馅……以及将肉馅高高举起的巴卡夫。
“恩？”
看到莫雷，矮人先是一愣，上下简单打量几眼，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随后他咕哝着绕过莫雷，朝门外张望了一下，似乎在看是不是还有别人。
“别演了。”莫雷板起脸来。
他头一回发现这矮人戏还挺多。
“啊呦！”
巴卡夫这才装作反应过来，脸上带着夸张般的震惊，望向莫雷。
“是你？你小子怎么回事？打扮得这么……这么人模狗样的，是要去参加王都的贵族舞会吗？还是要跟哪个贵族小姐约会？”
眼前的莫雷，原本杂乱的黑发被打理得层次分明，鼻梁上架着一副带着细链的眼镜，平光镜片后眼神都显得深沉了几分。
虽然还是那身法袍，但身形似乎略有改变，言行举止都着一种莫名的沉稳。
如果此刻莫雷在镜子面前查看面板，将会发现自己的“魅力”属性提升了一点。
“都不是。”
莫雷被矮人这夸张的反应弄得有些尴尬，翻了个白眼。
“气质！注意气质！”
巫师帽的声音立刻在他脑海里尖锐地响起。
“那是因为什么？难道说？”矮人偏过头，捉狭地朝屋里的方向努了努嘴。
“你想多了。”
闻言，莫雷脸上顿时垮了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头顶。
“还不是因为老院长的要求！这顶破帽子非要让我弄成这种……”
“喂！”帽子的语气相当不满。
莫雷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将脸上的不耐烦收敛起来，化为近乎刻板的平静，深吸一口气。
“以前我有的选，但现在……我只想做一名正经法师。”
“懂了！你也不容易啊。”
巴卡夫看着他这副束手束脚的模样，再结合那半句没说完的抱怨，心中顿时了然。
“行吧，你自个儿慢慢‘优雅’去吧，咱得捣鼓晚饭了。”
说罢，他腾出一只手来，同情地拍了拍莫雷的腰侧。
结果感觉象是拍在了一块金属上，震得手心发麻。
“嚯，什么玩意儿？”
“配重块。”
莫雷努力维持着头部稳定，让眼镜链坠只是轻微晃动。
“在家里也得这么端着？要是咱的话可受不了。”
矮人摇摇头，端起肉馅，咚咚咚地钻回了厨房。
莫雷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客厅内部。
壁炉里的火焰跳跃着，散发出温暖的光晕。
只见那位精灵少女正独自侧躺在长沙发上，似乎刚刚沐浴过，银白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沙发靠垫上，发梢还带着些许湿润的水汽。
她一只手臂枕在脑后，另一只则随意地搭在腰间，米白色的居家服勾勒出她纤细而优美的曲线。
此刻，洛米娅正眼神放空望着壁炉里跃动的火焰，似乎在为什么事情出神，修长的双腿交叠着，白淅的足尖无意识地轻轻点着空气。
是了，逃避下去不是办法……总归是要面对她们的啊。
“喂，准备好了吗？”
帽子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声音似乎比莫雷本人还要紧张。
“差不多吧。”
莫雷咽下口中的唾液，在心底回应。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洛米娅这才回过神来，若有所觉地转过头。
当看清来人时，她那双银灰色的眼眸瞬间睁大，原本慵懒搭在腰间的手指蜷缩起来，捏住了衣角。
他的头发被打理得干净利落，衬托出他原本就颇为端正的五官。那副细框眼镜为他平添了几分书卷气，镜链末端的金属坠则显现出奇特的冷静感。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平日莽撞形象截然不同的沉稳气质。
“诶？你……”
洛米娅小口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声音比平时细微许多。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象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开始不争气地“砰砰”加速跳动起来，一股热意悄然涌上耳尖。
“咳、咳咳。”
精灵少女下意识地并拢了双腿，坐起身来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些。
“是不是看起来有点奇怪？那顶帽子非要这么折腾。”
莫雷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推了推眼镜，自嘲地笑了笑。
“没、没有的事！”
洛米娅立刻否认，声音略微提高以掩饰刚才的失态。
她飞快地移开视线，盯着壁炉里一块正在燃烧的木柴，语气尽量显得平淡。
“就是……一下子没习惯而已。”
莫雷走到沙发旁，使这位银发精灵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随着距离拉近，一股甜柔的淡雅香气，若有若无地飘入他的鼻尖。
他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是那瓶“月光凝露”香氛的味道。
这个认知让气氛莫名地变得有些微妙和安静。
精灵少女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洛米娅，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情……”
莫雷开口的同时，洛米娅也抬起了头。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似乎在等待对方继续，客厅一时间重新归于寂静。
“请先说吧。”
长时间的重力压迫让莫雷颇感疲惫，于是他率先开口，微微欠身。
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礼貌了？
“好、好的。”
洛米娅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慌乱地低下头，银发垂落，遮住了她小半张脸。
她双手悄悄相互握紧，声音变得很轻。
“昨晚的事情……我很抱歉。是我太任性、太冲动了，怎么也不该动手的……”
最后几个字几乎细若蚊吟。
“不，该道歉的是我。”
莫雷习惯性地想挠头，但脑海中忽然传来帽子的警告，手抬到一半又硬生生放了下去，动作显得有些不自然。
“是我太迟钝，完全误会了你的意思，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你能生气，反而让我觉得……挺真实的。”
洛米娅轻轻咬住了下唇：“我、我以后尽量改……”
“不必如此。”
莫雷语气坚定，握住了她微微蜷缩的手，这让她的身体瞬间一僵。
“诶？”
“你不需要为我，或者为任何事来刻意改变自己，保持之前那样就好。”
莫雷认真地看着精灵少女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淅。
“我还是更习惯你平时的样子，那才是真实的洛米娅。”
过了好几秒，洛米娅才几不可闻地“恩”了一声，嘴角微微翘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干得漂亮！总没算笨到家……”
巫师帽几乎要喜极而泣。
见状，莫雷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连带着身上的重负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坐下好好放松一下，很自然地就朝着洛米娅对面一张木椅子坐下。
“话说，你和伊法尔娜昨晚聊了些什么……”
他一边坐下，一边随口问道。
然而，他显然高估了普通家具的承重能力，也低估了自己在双倍重力和全身配重下的实际体重。
咔嚓！
木料断裂的脆响猝然响起。
“……”
莫雷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半陷在木头堆里，眼镜都歪到了一边。
“垮掉！整段垮掉！”
巫师帽叹息不已。
“噗嗤……”
洛米娅看着刚才还一本正经的莫雷，此刻狼狈地坐在一堆烂木头里，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开始还是压抑着的低笑，随即变成了清脆而欢畅的大笑，笑得肩膀都在抖动，银发随之晃动，在壁炉火光映照下流光溢彩。
“发生什么事了？”
厨房门猛地拉开，巴卡夫举着锅铲探出头来。
“小问题……重力魔法忘关了。”
莫雷重新站直了身体，只是那沉稳气质此刻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脸的无奈。
“重力魔法？怪不得你今天气质这么奇特……”
这边的动静显然也惊动了楼上。
“又怎么了？”
伊法尔娜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疑惑地向这边望来。
目光首先落在那一地狼借的木椅残骸上，然后定格在好不容易才重新整理好仪容的莫雷身上。
“莫雷？”
当看清他此刻的新形象时，伊法尔娜翡翠色的眼眸也是微微睁大，抱着法术书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
一股清淅的心跳加速感袭来，撞击着她的胸腔。
莫雷也看到了她，朝她露出一个带着点无奈的温和笑容：“伊法尔娜，昨晚……谢谢你了。”
“没、没什么。”
伊法尔娜下意识地将怀里的法术书往上抱了抱，几乎挡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微微闪铄的眼睛。
法师少女几乎是小跑着经过莫雷身边，带起一阵微弱的香风，来到笑意未消的洛米娅身旁坐下。
而在她经过的刹那，莫雷敏锐捕捉到了一丝与洛米娅身上“月光凝露”不同的香气。
味道更柔和，如铃兰般清新恬淡。
是那瓶“晨雾铃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