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连滚爬带地逃回罗帕族营地,个个惊魂未定。
坠毁直升机燃烧的焦臭味,似乎还黏在他们的鼻腔里,混合着猩红迦娜那令人骨髓结冰的嘶吼,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直升机…离开这里!马上!” 一个年轻雇佣兵崩溃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眼神涣散,“它会追来的!它一定会追来把我们都吞了!”
好几个人都望向仅存的那架运输直升机,旋翼已经缓缓停止转动。那是他们最后的生路。
“不。”
队长墓碑半边脸被爆炸灼伤,皮肉翻卷,他推开想帮他包扎的队员,跟跄却坚定地走向那架运输直升机。
“队长?你……”
“我要回去。”墓碑打断手下的话,声音象砂纸摩擦,
“用这个,”他拍了拍直升机侧舷挂载的、原本用于开辟降落场的重型燃料空气炸弹,
“炸死那坨红色的烂肉。
我死了这么多兄弟……不能灰头土脸的回去。”
td!
他丢不起这个人!
罗帕族人默默看着这一切。
萨满拄着木杖走到人群前。
她通过阿川的翻译,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却清淅:
“……逃不掉的。”
她指向雨林深处。
“猩红迦娜……苏醒了。
他在流血,在愤怒。
他记得你们的味道,铁和火的味道……还有,死亡的味道。”
萨满的眼中倒映着篝火,仿佛看到了常人不可见的景象,
“他正往这边来。沿着血的味道,沿着恐惧的味道……你们,逃不掉。”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远方,一声比之前更加暴戾的声音隐约传来,距离似乎……更近了些。
营地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林霜看到了战斗。
看到了人类是如何惨败。
看到了那头猩红,
吃掉它。
这个念头清淅不容置疑。
吃掉那条红色的蛇。吞噬它的力量,它的一切。
他的身躯微微绷紧,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锁定了那个美味的血红色目标。
狩猎更高阶同类,吞噬其本源,完成生命层次的再次跃迁。
她缓缓从高崖滑下,没入更加浓密的雾气与丛林阴影之中,开始朝着猩红迦娜的方向,主动追去。
——
没有路了。
罗帕族人已经匍匐在地,围成圆圈,额头抵着泥土,用含混而颤斗的喉音吟唱着最后的祈愿。
他们跑不了。
土地埋葬祖先,灵魂在此守望。
他们选择与部落,与这片即将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共存亡,愿神明庇佑。
“该死的……该死的!” 仅存的几名雇佣兵红着眼睛,将那架运输直升机变成了移动的武器库。
弹药箱被撬开,冲锋枪、霰弹枪、成捆的手榴弹,甚至剩下的少量炸药,都被粗暴地塞进机舱,分发给每一个还能握枪的人——包括比尔、葛儿,甚至手指还在发抖的米歇尔。
“要死也得咬下它一块肉!”
一个缺了半只耳朵的雇佣兵哑着嗓子吼道,给手里的突击步枪换上最后一个弹鼓。
螺旋桨再次嘶吼着转动,直升机歪歪斜斜地升空。
迎着那股越来越近的、令人心脏冻结的恐怖猩红,主动飞了过去!
他们看见了。
猩红迦娜穿出了最后一片密林,庞大的血色身躯再次暴露在天光下。
而令所有人血液几乎倒流的是——它头上那些原本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的可怕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
破碎的鳞甲边缘冒出细小的肉芽,相互勾连;翻卷的皮肉正在收口;就连那只被灼伤的眼睛,浑浊也在褪去,漆黑的竖瞳重新聚焦,冰冷地锁定了空中这架胆敢再次挑衅的“铁鸟”。
“上帝啊……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飞行员的声音在通信频道里扭曲变形,
“开火!全部打光!!” 不知是谁在怒吼。
直升机猛地拉高,所有枪械同时喷吐火舌!
弹雨如同泼水般倾泻而下,手榴弹不要钱似的往下扔,在猩红迦娜周围炸开一团团烟火。
这一次,猩红迦娜没有硬抗。
庞大的身躯竟展现出惊人的灵活性,猛地摆动,将覆盖着最厚重鳞甲的背部和侧腹转向火力最猛的方向!
子弹和破片打在那些局域,火花四溅,却难以造成致命伤。
它利用树木、岩石作为掩护,蜿蜒突进,虽然因体型所限仍不时被击中,伤口炸开,但愈合的速度似乎比受伤更快。
“它很聪明!它在躲!” 葛儿一边射击一边心惊。
猩红迦娜猛地昂首,血盆大口再次张开,作势欲扑咬直升机。
飞行员吓得猛拉操纵杆险险避开。但下一秒,巨蛇粗壮如钢缆的尾部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横扫而来,狠狠抽在直升机尾梁上!
咣——!
机体剧烈震颤,仪表盘上警报狂闪,尾翼明显变形,冒出一股黑烟。直升机像喝醉了一样在空中摇摆,高度不断下降。
“不行了!控制不住了!” 飞行员绝望地喊道。
机舱内一片混乱,有人尖叫,有人还在徒劳地射击。
猩红迦娜似乎满意于这一击,它再次高昂起头颅,漆黑的喉咙深处仿佛连接着深渊,对准了那架摇摇欲坠的直升机。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驾驶员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他不再尝试拉升或躲避,反而将操纵杆猛地向前一推!
“一起下地狱吧,怪物!!”
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冒着黑烟的直升机如同最后一支投枪,不再闪躲,笔直地、决绝地,朝着猩红迦娜那张开的、深不见底的巨口,一头撞了进去!
时间仿佛被拉长。
直升机的一半机身没入了那血腥的喉腔。
然后——
轰隆!!!!!!
比之前更猛烈数倍的爆炸从猩红迦娜的咽喉部位由内而外炸开!装载的剩馀燃料、弹药、炸药被同时引爆!炽热的火焰和金属破片从它巨口的缝隙、鼻孔、甚至眼框中喷溅出来!
小半个头颅和颈部被炸得血肉横飞,一大块覆盖着血色鳞甲的血肉混合着直升机残骸抛飞上天,又重重落下。
爆炸的冲击波将远处的树木都推得歪斜。
直升机的残骸和猩红迦娜的半边烂掉的头颅一起,砸落在地,激起漫天烟尘。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罗帕族营地和远处观望的幸存者。
结束……了吗?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团翻腾的烟尘。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烟尘缓缓散开。
猩红迦娜……还活着。
它剩下的那半边头颅勉强昂着,一只完好的漆黑竖瞳和另一只血肉模糊、只剩下半个的眼框,死死盯着东方。
爆炸几乎炸飞了它小半个脑袋和一大段脖子,伤口惨不忍睹,露出里面焦黑的骨骼和扭曲的肌肉血管,愈合的速度似乎终于被这毁灭性的内部爆炸打断,伤口边缘只有微弱的肉芽在颤斗。
但它确实还活着,散发着一种濒死却更加危险的疯狂气息。
而它凝视的方向——
东方,雾气缭绕的林线之上,一个黑金色的、长优美的庞大身影,正静静地盘踞在高耸的岩脊上。
金黄色的竖瞳,如同两轮冰冷的太阳,俯视着下方重伤的猩红巨兽。
他,来了。
米歇尔手里的枪“哐当”掉在地上。
他看了看那边半个脑袋都烂了却还死盯着黑金蛇的红蛇,又看了看岩脊上那尊宛如神话雕塑般的黑金蛇,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彻底摆烂的笑容。
“好吧,伙计们。”
他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奇异的美式脱口秀节奏,
“现在有奖竞猜时间。
赌局开盘:我们是会被那边那位西红柿酱喷泉当成复仇小零食嘎嘣脆嚼了,还是被这边这位黑金老爷当成高端点心优雅地吞了?”
他甚至还做了个夸张的手势:“我押五美元,赌咱们最后会象块倒楣的夹心饼干——被两位大佬一人一半分了。毕竟,分享是美德,对吧?”
没有人笑。
比尔咧了咧嘴,葛儿翻了个白眼,连几个满脸血污的雇佣兵都露出了扭曲的、类似笑的表情。
反正,大概真的要死了。怎么死,有区别吗?